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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被低垂的云层揉碎,只在村道上铺下些稀薄的光。
林鑫踩着自己的影子,来到村东头一座低矮的土坯房前。
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他轻轻推开,狗吠了两声,便被主人的呵斥止住。
“谁呀?”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劳作后的疲惫。
“立哥,我,鑫子。”
门帘猛地被掀开,林锦立那张沾着点泥灰的脸露了出来,先是惊讶,随即漾开真切的笑容,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鑫子!稀客啊!快进来快进来!”
堂屋简陋,一张方桌,几条板凳。
林锦立拉开凳子,又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烟盒子,抽出两支有些被压弯的廉价香烟,递了一支过来。
烟雾在昏黄的灯泡下袅袅升起,熟悉的、带着点辛辣的烟草味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屋里的清寒,也模糊了时空的距离。
林鑫深吸一口,辛辣的气味直冲肺腑,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腾起那些褪色却又无比鲜活的画面:
炎炎夏日跟在立哥屁股后头放牛,田埂的泥土滚烫;暴雨前偷偷溜下河,河水湍急冰凉,皮肤起一层鸡皮疙瘩。
漫山遍野寻找熟透的捻子和覆盆子,浆果紫红的汁水染在嘴角和手指上……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清晰得如同昨日。
然而,紧接而来的,是前世林锦立一身戾气、为他当“强拆队长”的场景,最后定格在冰冷的铁窗后面那张憔悴的脸……
林鑫捏着烟的手指微微用力,劣质烟卷几乎被掐扁。他将那翻腾的思绪狠狠摁下去,目光落回对面。
林锦立似乎也沉浸在旧时光的暖意里,但很快,那点暖意就被一层不易察觉的局促覆盖了。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飘向别处,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亲近,又带着点试探:“当镇长了?出息了!我都听人说了……”
言语间,兄弟并肩放牛的随意感淡了些,隔了一层无形的、关于身份的东西。
林鑫看着堂哥下意识挺直又僵硬的脊背,心里微微一刺。
他笑了,笑声不高,却带着一种能轻易粉碎那层无形的力量:“立哥,打住!”
他探过身,凑近了些,看着林锦立带着困惑和迟疑的眼睛,“在意那个做什么?咱们哥俩的交情,摆在这儿!你都是我哥,难道以后你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林锦立愣了一下,浑浊的目光瞬间被点亮,一丝被压抑的血性在眼底燃起。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猛地吸了口烟,吐出浓白的烟雾,像是要把那点局促都吐出去,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朴实的、如同磐石般砸地的承诺:
“放屁!什么不认!我林锦立没那么没义气!咱们从小光脚丫子滚大,哥永远都是你哥!
你有事,我第一个替你顶在前面!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林锦立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哥,谢谢你!”
林鑫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沉重和感激,眼睛在烟雾后面直直地看着林锦立。前世这句未能出口的谢,今世提前送到。
林锦立被这突如其来的郑重道谢弄得有些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谢啥?这有啥好谢的?当哥的不就该这样?你是我弟!”
林鑫笑容更深,带着点释然,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烟灰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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