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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守护
十一月的雨带着深秋的寒意,从凌晨开始就绵密而固执地落下,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里。相至背着书包走进教学楼时,裤脚已经被路边溅起的雨水打湿,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习惯性地先看向身旁的座位——那里空着。
衣佳琪的座位总是最早被阳光照亮的地方,她每天都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有时会在他桌上放一瓶温牛奶,有时会留下一张画着笑脸的便签。可今天,早读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十分钟,那个熟悉的丶带着阳光气息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教室门口。
相至的笔尖在课本上悬了很久,一个字也没写进去。他第三次下意识地看向教室门口,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雨水顺着窗户玻璃蜿蜒流下的痕迹。心中的不安像窗外的雨滴一样,一滴一滴,渐渐汇聚成潭,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悄悄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打下一行字:“还好吗?”发送给衣佳琪。
屏幕亮了又暗,没有回复。
五分钟後,他又发了一条:“需要什麽吗?我可以帮你带。”
依旧石沉大海。
这不是衣佳琪的风格。哪怕是在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嗯”或者一个笑脸表情,她也会回复他,让他知道她还在。可今天,她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数学课上,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模糊不清。那些曾经让他着迷的三角函数丶几何图形,此刻也变得陌生起来,符号和数字在他眼前扭曲丶跳跃,像极了他曾经看不清的文字。相至破天荒地走了神,满脑子都是昨天放学时分别的场景——衣佳琪确实比平时安静,她的话很少,眼底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影,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光。但他以为,那只是期中考试前的压力,是所有人都会有的疲惫。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她道别时的拥抱比平时用力,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她在他耳边轻声说的“明天见”,声音里带着不同寻常的重量,像是在告别什麽珍贵的东西。
“相至,你来解这道题。”
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回现实。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期待——他是班里公认的“数学天才”,很少有他解不出的题。
相至僵硬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黑板上的题目。那些熟悉的数字和符号此刻像一群陌生的蚂蚁,在黑板上爬来爬去,他一个也看不懂。“对不起,老师,我还没想好。”他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他第一次在数学课上,说出这样的话。
课间铃声一响,相至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这里很少有人来,能让他安安静静地打电话。他拨通了衣佳琪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响到自动挂断,始终没有人接听。
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再次袭来——就像小时候,他坐在书桌前,对着母亲留下的那封信,无论怎麽努力,都读不懂上面的字;就像他第一次在课堂上被嘲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第三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解一篇晦涩的古文,摇头晃脑地念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相至看着课本上那些扭曲的文字,突然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决定——他要去找她。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再也无法压抑。他想起衣佳琪曾经画给他的那张“回家地图”——那是他们一起练习图像记忆法时,她随手画在素描本上的,用彩色铅笔勾勒出从学校到她家的每一个路口丶每一个地标。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想来找我玩,照着这个图就能找到,保证不会迷路。”
当时她笑得那麽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谁能想到,这张充满童趣的地图,会在这样的雨天派上用场?
相至深吸一口气,举起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去医务室。”
语文老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去吧,记得让校医开假条。”
他迅速收拾好书包,把手机丶钱包和那支衣佳琪送他的鹅黄色荧光笔塞进兜里,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快步走出了教室。刚走出教学楼,冰冷的雨水就打湿了他的校服外套,顺着衣领钻进脖子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擡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然後朝着记忆中地图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校门口,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张地图的每一个细节——衣佳琪的画风很有特点,总是会在关键地标上画一些可爱的小图案,方便他记忆。学校大门被她画成了一本打开的语文课本,课本上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从学校出来,沿着马路走五百米,会经过一家便利店,她用亮黄色的彩笔涂满了便利店的招牌,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冰淇淋;然後右转,沿着人行道走,会经过三个电线杆,每个电线杆上都停着一只歪着头的小鸟;再往前走三百米左右,会看见一棵特别的梧桐树,她说那棵树的树冠很大,形状像一把撑开的绿色雨伞,下雨的时候,很多人会在树下躲雨...
相至凭着这些清晰的图像线索,在雨中一步步向前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揉一揉眼睛,再仔细辨认周围的景物。便利店的亮黄色招牌在雨幕中泛着温暖的光,像衣佳琪画里的样子;三个电线杆并排立在路边,虽然上面没有小鸟,但数量和位置都和记忆中一样;那棵“伞”状的梧桐树在雨中静静伫立,宽大的叶片被雨水洗得发亮,绿得格外耀眼。
每找到一个地标,相至心中的不安就减少一分,脚步也变得更加坚定。四十分钟後,他站在了一栋浅灰色的公寓楼下——这就是衣佳琪画中的“家”,一栋六层高的老式公寓,外墙有些斑驳,楼下有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种着几株冬青。她家的窗户在五楼,窗帘是她最喜欢的淡蓝色,他记得她曾经说过,淡蓝色能让她心情平静。
相至仰着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下,滴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不知道衣佳琪是否在家,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让他看见她最脆弱的样子。
但他记得他们在天台上立下的约定——“不要再一个人对抗你的诅咒”。她曾经为了他,勇敢地对抗赵磊的恶意;现在,他也想为她,穿过这场冰冷的雨,找到她,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他在公寓楼下徘徊了一会儿,最终选择站在花坛旁边的屋檐下——这个位置既能看见单元门,又不会太显眼,不会让她感到压力。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个小小的水洼。他的校服外套早已湿透,冷意透过衣服渗进骨头里,让他忍不住发抖,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固执地站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扇单元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雨还在下,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相至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腿已经麻了,手指也冻得僵硬。就在他准备再次拨通衣佳琪的电话时,单元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衣佳琪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居家服,外面没有套外套,也没有打伞,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她的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脚步虚浮,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在雨中显得格外脆弱。
她看见相至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的垃圾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垃圾散落出来,被雨水浸湿,狼狈不堪。
“你...怎麽会在这里?”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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