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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比赛
四月的风裹着樱花的香气,漫过教学楼的窗台。高三(2)班的窗外,几株樱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走廊上,像铺了一层柔软的雪。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就快开始,公告栏上贴满了活动海报,其中最显眼的,是“校园朗诵比赛”的红色横幅——“以声传情,以文润心”八个字,被阳光晒得发亮。
班会上,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报名表,热情地动员大家:“朗诵比赛不限篇目,古诗丶现代诗丶原创作品都可以!重要的不是技巧,是用声音把文字里的情感传出去,大家都试试嘛!”
衣佳琪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自从确诊抑郁症,她已经快两年没在超过十人的场合发言了——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她都会紧张得声音发颤;更别说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朗诵,光是想想台下密密麻麻的目光,她就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什麽东西堵住了。
“想参加吗?”相至的声音轻轻传来,他的手肘抵在桌面上,侧着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温柔。
衣佳琪立刻摇摇头,指尖攥得更紧了:“我不行...太多人了,我会忘词,会发抖,会...”她没说完,却红了眼眶——她怕自己搞砸,更怕别人异样的眼光。
相至没有勉强,只是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像在给她传递勇气。他知道她的恐惧不是“胆小”,是抑郁症留下的阴影,需要慢慢来,不能急。
那天晚上,相至像往常一样去衣佳琪家陪她复习。数学卷子上的函数图像画了满页,英语单词本上标满了衣佳琪帮他写的谐音注释。等把作业都写完,相至突然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小王子》,翻到衣佳琪最喜欢的“狐狸与小王子”那章,推到她面前。
“读给我听好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就像去年冬天,你在图书馆读给我听那样。”
衣佳琪愣了一下,指尖碰了碰书页上相至画的小狐狸——线条有点歪,却很可爱。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书,清了清嗓子,慢慢读了起来:“狐狸说,‘你要永远为你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为你的玫瑰负责...’”
声音起初很轻,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像风中摇晃的烛火。但读着读着,她渐渐沉浸在故事里,想起相至第一次完整读完这本书时的样子——他眼睛亮晶晶的,说“原来文字也可以这麽温柔”。她的声音慢慢平稳下来,连带着情绪也变得柔软,读到“重要的东西眼睛看不见,要用心去感受”时,还轻轻放慢了语速。
等她合上书本,擡头就撞进相至亮闪闪的目光里。“你读得真好,佳琪。”他的语气里满是真诚,“你的声音里有温度,能让人‘看见’那些文字——即使它们在我眼里还是有点模糊,但我能听懂里面的情感,能感觉到小王子的温柔,狐狸的孤单。”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在衣佳琪心里漾开了涟漪。她想起相至为了读懂她的情绪日记,每天凌晨起床练习阅读;想起他为了帮她整理药物说明,把专业术语都画成漫画。现在,是不是轮到她,为了他勇敢一次?
第二天早上,衣佳琪在教室门口拦住相至,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声音却很坚定:“我想参加朗诵比赛。”
相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即又染上一丝担忧:“你确定吗?台下会有几百人,要是紧张的话...”
“我确定。”衣佳琪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连站在台上的勇气都没有,怎麽能说自己战胜了抑郁症?怎麽能对得起你为我做的那些事?”
相至看着她眼中的光,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好,我陪你。你练朗诵,我当你的听衆,还当你的‘手势老师’。”
选篇目的时候,衣佳琪几乎没犹豫,就选了《致橡树》——那首相至曾在她生日时,磕磕绊绊却无比认真读给她听的诗。“我要把这首诗读给所有人听,”她看着相至,眼睛里闪着光,“也要读给你听,让你知道,我们就像橡树和木棉,是并肩站在一起的。”
接下来的日子,空教室成了他们的“秘密练习场”。每天放学後,夕阳把教室染成暖金色,衣佳琪站在讲台前,手里拿着打印好的诗稿,一遍遍地练习;相至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手里拿着笔记本,认真地听,偶尔会指出她的小问题——“这里语速可以再慢一点”“‘铜枝铁干’这句,声音可以再有力些”。
起初,衣佳琪的表现并不好。她的声音总是放不开,像被什麽东西束缚着;眼神会不自觉地躲闪,不敢看向“观衆席”的方向;连手势都很僵硬,只会机械地擡手丶放下。更糟糕的是,只要一想象台下坐满人的场景,她就会突然慌神,心跳加速,连诗稿上的字都看不清。
“看着我,佳琪。”每次她慌神的时候,相至都会这样说。他会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讲台前,和她面对面站着,“朗诵的时候,不用看别人,只看我就好。我会给你信号,跟着我的手势来,好不好?”
他还真的发明了一套“专属手势”:手掌向上轻轻擡,是让她声音扬起来;手指轻轻点三下,是提醒注意节奏,不要太快;双手在胸前交叠,是让她投入更深的情感。衣佳琪发现,当她把注意力都放在相至的目光和手势上时,对观衆的恐惧真的会减轻——他的眼神像一张安全网,无论她多慌,都能稳稳接住她。
与此同时,相至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读懂”这首诗。他还是会觉得文字有点难,但他会认真听衣佳琪朗诵,看她的表情变化,看她的手势起伏,慢慢摸清诗里的情感脉络。有一次,衣佳琪练完“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这句,转头问他:“你觉得这里应该是什麽感觉?是依赖,还是平等?”
相至没立刻回答,而是从书包里拿出素描本,低头画了起来。几分钟後,他把画递过去——纸上画着两棵树,一棵是挺拔的橡树,枝干粗壮,伸向天空;另一棵是开满红花的木棉,和橡树一样高,根系在地下紧紧缠绕,枝叶在天上轻轻触碰。“是这样的,”他指着画,认真地说,“各自独立,却又紧紧相连,谁也不依附谁,却能互相支撑。”
衣佳琪看着那幅画,眼眶一下子就湿了。相至总是这样,能用最直白丶最温暖的方式,理解她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感受。
比赛前三天,意外发生了。衣佳琪的状态突然下滑,像是被抑郁症拽回了黑暗里——她开始自我怀疑,说“我肯定会搞砸”;练习时频频忘词,读着读着就会突然停下来,眼神空洞;甚至会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说“不想参加了,太丢人了”。
“我不行了,相至。”这天下午,她又一次放下诗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里满是绝望,“那麽多人看着,我会发抖,会忘词,会让所有人笑话...我真的做不到。”
相至没有说“别害怕”“加油”之类的话,只是拿出手机,点开了《星光》的伴奏。然後,他拿起那本《小王子》,翻到之前练过的章节,深吸一口气,慢慢读了起来。
这是衣佳琪第一次听相至主动读这麽长的段落。那些文字显然还在和他“作对”,他读得很慢,偶尔会卡顿,需要停下来辨认一下,但每一个字都很认真,很有力,像在和自己的阅读障碍较劲。
“...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当他读完最後一句,擡头看向衣佳琪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看,”相至放下书,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声音很温柔,“我们都做到过曾经觉得不可能的事。你曾经觉得自己再也好不了,现在却能按时治疗;我曾经觉得自己永远读不懂书,现在却能完整读完一章。这次也一样,你一定可以站在台上,把《致橡树》读给所有人听。”
比赛当天,学校大礼堂里座无虚席。衣佳琪躲在後台,能清晰地听到前面选手的朗诵——有的声音洪亮,有的情感饱满,每一个都像是在提醒她“你不如他们”。她的手心一直在冒汗,握诗稿的手指都在发抖,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下一个选手,高二三班,衣佳琪。朗诵篇目:舒婷《致橡树》。”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衣佳琪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差点瘫坐在地上。後台的老师想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她知道,现在只有一个人能给她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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