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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重提
左高卓身着常服坐在书房,案上摊着的书已搁置半个时辰,他目光落在书页上,思绪却飘得很远,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丫鬟刚扫过的石阶,片刻便又覆上一层白,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那是他每逢心绪不宁时的习惯,往日里只有朝堂议事遇阻才会如此,如今却从清晨持续到日暮。
“父亲,该用晚膳了。”
门外传来轻柔的女声,左元姝空端着食盒走进来。
望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左高卓心底到底是软了几分,
左元姝自幼饱读诗书,见解独到,虽为女子,却对朝政有着不逊于男子的敏锐。
她将食盒放在案上,见父亲仍盯着书页出神,便轻声道,
“父亲今日怎的了?往日这个时辰,早该与幕僚商议政务,今日却连书房门都没出。”
左高卓回过神,看着女儿清丽的面容,紧绷的神色稍缓,
“没什麽,不过是冬日倦怠罢了。”
他伸手去拿筷子,却不慎碰倒了案边的茶杯,不收控制的茶杯一路滚到了桌下,骤然在书房中炸开,碎片和早已冷了的茶水四溅,重重砸在了两人的心上,
左元姝的目光却落到了左高卓已经灰白的鬓边,心中难免有些发涩,
“再过几日便是元旦宫宴,女儿为您染发吧?”
左高卓听自己女儿这麽一提,下意识摸了摸鬓角,有些感慨地说道,
“老了,老了,我们家圆圆已经这麽大了,是时候该找个中意之人,成家了。”
听自己的父亲催自己嫁人,左元姝的眉心一跳,
也不知道最近左高卓怎麽了,总是把让她寻个中意人挂在嘴边,明明从前,他从不在意左元姝到底嫁不嫁人,
“父亲,女儿还年轻,既已在朝为官,女儿自当为大梁尽一份绵薄之力。”
左高卓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即被他掩饰了下去,
“好,不嫁人就不嫁人,我左高卓难道连个女儿都养不起吗?圆圆就算一辈子都待字闺中,我左高卓就养一辈子,这天地下有几个男子能配得上我左高卓的女儿?”
见自家父亲把自己夸得只应天上有的模样,左元姝无奈地笑了笑,陪着他吃完了这顿饭,
她收拾好案上的食盒,轻声道
“父亲早些歇息,女儿明日为您染发。”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她的心中泛起了说不清的酸楚,父亲年迈的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孤寂。
左元姝的心一紧,她知道,父亲,一直都站在风暴的中心,不肯回头。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相府的亭台楼阁都裹进白色里,仿佛要将相府彻底掩埋在大雪之下。
永和十年元旦,含元殿内,青烟如丝缠绕着殿顶悬垂的十二盏明珠灯。
京都已被皑皑白雪覆盖月馀。紫宸殿外那对鎏金铜鹤,积了足有半尺厚的雪,檐角垂落的冰棱如倒挂的寒刀,寒气顺着朱红宫门的缝隙往殿内钻,
落在阶下官员的素色朝服上,转瞬融成点点水渍,洇出深色痕迹。
殿中铺设的波斯织金地毯上,二十四名舞姬身着石榴红舞衣,随着《庆善乐》的旋律旋转变幻,腰间金铃轻响与殿外雪落之声相映成趣。
御座上的皇帝手持白玉酒杯,目光扫过阶下群臣。
左侧一列裴寂也漫不经心地坐在最前面,桌前的银箸未曾动过,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格格不入,
而另一侧为首的是紫袍金带的丞相,相比于摄政王,左高卓始终端坐如松,但却也不显得拘谨。
要说真的格格不入,还数坐在末席林渡,玄色刺史袍上还沾着塞外的霜气,清秀的脸上是强压地镇定,眼底的紧张几乎要呼之欲出,
指腹反复摩挲着怀中那卷用青布包裹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阶下乐师突然换了《上元乐》的高昂曲调,舞姬们散开队形,捧着盛满酒浆的玉壶向群臣敬酒。
楚知默笑着举杯,
“今岁五谷丰登,边尘暂息,诸卿当与朕共饮此杯!”
百官齐齐起身举杯,青瓷酒杯碰撞的脆响在殿内回荡,唯有裴寂也依旧端坐,目光如炬地望向御座。
林渡闭了闭眼,
“陛下!”
一声沉喝突然从殿末响起,林渡猛地起身,玄色袍角扫过案几,将银盘里的蜜饯扫落在地。
满殿瞬间寂静,舞姬们僵在原地,金铃不再作响,唯有烛火在风口中簌簌摇曳。
这一声,几乎花费了林渡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左高卓放下酒杯,眼角的皱纹微微收紧,
楚知默未开口,裴寂也倒是看好戏一般,语气中将那股子散漫发挥到了极致,
“本王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凉州刺史对吧?怎麽,这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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