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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字辨乾坤（第1页）

第5章字辨乾坤

“李管事且慢！”就在那两个太监的手即将触碰到林砚肩膀的瞬间，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决绝。

这一声，竟让凶神恶煞的太监动作顿了一下，连李忠和小禄子都愣了一下。

林砚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不再看李忠和小禄子，而是径直走到那两块碎裂的玉佩旁边，蹲下身，伸出冻得通红丶布满裂口和茧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其中较大的一块碎片捡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那不是一块招致灾祸的碎片，而是一件需要仔细研究的古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双沾满泥灰的手和那块碎玉上。

“禄公公，”林砚擡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小禄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您方才说，这玉佩是陈公公赏赐的？”

小禄子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梗着脖子道：“当…当然是！陈公公上月赏我的！上好的和田青玉！你……”

“既然是陈公公所赐，想必是宫中之物。”林砚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敢问公公，此玉可有内务府的标记？或者…陈公公是否有特别的赐物印记？”

小禄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强自镇定：“当…当然有！内务府的标记就在玉佩背面！你一个贱奴，懂什麽！”

“哦？”林砚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

他将手中的碎玉翻过来，将断裂面展示给衆人看，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小禄子略显躲闪的眼睛，“禄公公请看，这断裂面，纹理粗糙，气孔密布，玉质浑浊，触手温吞，毫无和田籽玉应有的温润细腻丶油脂光泽。这分明是下等的南阳独山玉，仿冒的和田青玉！市井之中，此等仿品，三百文便可买得一块！”

“你…你胡说八道！”小禄子脸色瞬间涨红，指着林砚的手都在抖，“你一个罪奴，懂什麽玉器！血口喷人！”

“小人不懂玉器，”林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凛然的气势，“但小人懂得，御赐之物，尤其是陈公公这等身份所赐，必出自内务府造办处！造办处所用玉料，必为顶尖籽料，雕工严谨，必有内府标记！此玉，”

他高高举起手中碎片，让那粗糙的断面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下，“不仅玉质低劣，雕工更是粗鄙不堪！这云纹线条滞涩，毫无流畅灵动之感！敢问禄公公，您所说的内务府标记，刻在何处？是刻在这仿若孩童涂鸦的云纹之下吗？”

他字字铿锵，句句诛心！

将一块假玉的破绽剖析得淋漓尽致！周围的杂役和内侍们，看向小禄子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怀疑和窃窃私语。

小禄子彻底慌了神，额头渗出冷汗，语无伦次：“你…你…这标记…它…它摔碎了，自然看不见了！你强词夺理！李管事！他污蔑我！快把他拿下！”

李忠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当然知道小禄子这玉佩来路不正，本想借机除掉林砚这个碍眼的，没想到这罪奴竟如此牙尖嘴利！

他骑虎难下，眼神凶狠地瞪着林砚：“好个刁奴！损坏了东西还敢污蔑他人！来人……”

“李管事！”林砚再次打断他，这次，他的目光转向了李忠，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小人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禄公公。”

他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小禄子，反而转向地上的另一块较小的碎玉片，再次蹲下捡起。他捏着那块小碎片，仔细看了看断口处沾染的些许新鲜泥灰，又擡头看了看小禄子干净簇新的靴尖，以及自己刚才跪着擦拭铜鹤底座的位置。

“禄公公，”林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您方才说，是小人起身时撞到了您，导致玉佩掉落摔碎。小人斗胆请问，您当时站立的位置，是在小人身後几步？”

“当…当然是！”小禄子硬着头皮道。

“那好，”林砚站起身，走到自己刚才跪着的位置，又走到小禄子指认的“被撞”位置，两者之间隔了至少五步远。

“玉佩若是在您被撞时失手掉落，理应摔落在您脚下附近，对吧？可为何，”他举起手中那块沾着新鲜泥灰的小碎片，指向铜鹤底座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块较大的碎片，落在了小人方才擦拭的底座下方？而这块小的，却带着小人刚刚擦拭底座时沾上的新鲜泥灰，落在了离您更近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小禄子惨白的脸和周围衆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只有一个解释！玉佩是禄公公您自己失手掉落在您脚下摔碎的！您为了逃避责罚，甚至可能是想讹诈小人这点可怜的饭食，才故意将这块小的碎片踢到了小人擦拭过的地方，然後诬陷是小人撞了您！您故意选在靠近铜鹤底座的位置‘掉’玉佩，就是想让碎裂的玉片沾染上小人正在擦拭留下的泥灰，坐实‘证据’！可惜，您踢这块小碎片时用力过猛，让它沾上了太多新鲜泥灰，反而暴露了您自己动手脚的时间！”

逻辑清晰，证据环环相扣！如同抽丝剥茧，将小禄子那拙劣的栽赃把戏彻底拆穿！

周围的空气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林砚这番冷静到可怕的分析震住了！杂役们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连李忠都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禄子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指着林砚：“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李管事！他……”

“够了！”一声冰冷丶低沉，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骤然在人群後方响起！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和混乱！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所有人，包括李忠和小禄子，都浑身剧颤，脸色煞白，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青石板，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林砚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回头——

只见书库正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

门内光影晦暗，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静静地伫立在门槛之内。

太子苏宸！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正越过匍匐一地的人群，毫无温度地丶精准地落在林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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