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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装睡,就能一切没发生过
第二天清晨,湿润的空气中带着泥土与青草被洗刷後的清新气息,微凉而沁人心脾。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挤进一道清澈明亮的光带,不似往日那般张扬,许是因天空尚有未散尽的薄薄水汽,显得柔和了许多。
纪暹的意识从沉睡的深海缓缓上浮,最先触碰到现实的是触觉。掌心之下,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衣,是一种温热的丶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他的指尖甚至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腹清晰地勾勒出布料之下那截柔韧腰身的流畅线条和温热体温。
紧接着,嗅觉苏醒,一股清冽干净的雪松冷香,混合着睡眠中特有的暖融气息,丝丝缕缕,固执地钻入他的鼻腔——这是泠骁惯用的那款沐浴露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然而,这过分亲昵的感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混沌的睡意。
纪暹猛地睁开眼。
视觉带来的冲击远胜其他,堪称致命。
咫尺之距,泠骁英俊得极具侵略性的面容正对着他,沉静地安睡着,平日里那双或疏离或锐利丶总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眸此刻安然闭合,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乖巧柔顺的阴影,意外地弱化了那份常有的冷峻,鼻梁高挺如峰,线条流畅利落,被晨曦温柔地镀上了一层朦胧柔和的金边。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温热的气息极轻丶极缓地拂过纪暹的额前发丝,带来一阵细微而持续的痒意。
而自己的手臂……纪暹的目光僵硬地丶几乎是一格一格地向下移动——
他的右臂,正堂而皇之地横亘在泠骁的腰侧,手掌心就那样紧密地丶甚至因睡梦中的无意识而显得带点占有意味地,牢牢贴合在人家腰际,深色的真丝睡衣因一夜的睡眠纠缠而起了些微凌乱的褶皱,他的手掌就陷在那片柔软温暖的褶皱里,仿佛那是天经地义该放置的位置。
纪暹的心跳骤然停摆了一瞬,随即如同失了控的疯马,疯狂地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剧烈的搏动声轰鸣着震击他的耳膜,几乎要破膛而出。
怎麽回事?!
他像被瞬间扔进冰窖,全身血液凝固,肌肉绷紧如铁,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彻底屏住。大脑里一片白茫茫的真空,只剩下“完蛋”两个大字伴随着惊恐与极度无措的滔天巨浪反复冲刷。他拼命回溯昨晚的记忆,哦,对,昨晚打雷,他害怕,然後他就来找泠骁,然後他们就躺一张床上了,然後他们聊天了,然後…再怎麽然後他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麽会以这样一种近乎缠绵禁锢的姿势,和泠骁纠缠在同一张床上…
抽回来?现在!立刻!马上!但万一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把这尊大神弄醒了怎麽办?四目相对,肢体交缠……那场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尴尬得能直接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可不抽回来?难道就这样继续搭着?自欺欺人地假装什麽都没发生,然後祈祷在泠骁自然醒之前的每一秒都能无限延长?或者等他醒来,面对这铁证如山的姿势,微笑着解释这只是个友好的早安问候?
两个念头在脑中激烈鏖战,刀光剑影,每一种可能导致的後果都让他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掌心下的那片肌肤温度正变得越来越灼热,烫得他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体温穿透薄薄的衣料,顽固地丶几乎是恶意地灼烧着他的皮肤,烙下一个无形的丶昭示着罪证的印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他就这样僵硬地丶绝望地凝固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在极近的距离下,被迫审视着泠骁那张无可挑剔的丶毫无防备的睡颜,内心的惊涛骇浪与周遭死寂般的静谧形成了无比荒诞又令人窒息的对比。
就在纪暹被内心的惊涛骇浪淹没,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他臂弯下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沉睡肌理一次无意识的松弛与调整,伴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丶带着睡意的鼻息。
但这足以让纪暹全身的警报尖啸着升至最高级别!
泠骁要醒了!
这个认知像电流般击穿了他的僵直,大脑来不及任何思考,求生本能瞬间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装睡!必须立刻装睡!
纪暹猛地闭上了眼睛,力度大得眼皮都微微发颤,他调动起毕生所学的表演技能,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沉浸在深睡眠中丶人畜无害的队友。
他努力放松面部肌肉,尽管感觉自己的嘴角可能在抽搐,他控制呼吸,试图让它变得又轻又缓,模仿身旁那人之前的均匀频率,但心脏跳得太疯了,他怀疑自己的胸腔起伏得像个破风箱。最要命的是那条横在人家腰上的手臂——现在抽回来就是不打自招,继续放着又像是个昭然若揭的罪证。最终,他只能凭借残存的意志力,极其细微地放松了手掌和手臂的肌肉,让它们不要那麽僵硬地“抓”着,而是显得……呃,更像是无意中滑落搁置的样子?但愿如此。
他全身的感官却在闭眼後变得异常敏锐,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力捕捉着身边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感觉到泠骁的呼吸节奏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停滞——他是不是也醒了?发现了?
纪暹的心跳擂得更响了,他几乎要怀疑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是否清晰可闻。
紧接着,他感觉到那具温热身体的主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或许是在调整姿势?或许……是在看他?
纪暹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颤动一下,全力扮演一具合格的“尸体”。他能感觉到那道或许存在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和探究,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迟。
然後,他搭在泠骁腰侧的手臂,清晰地感觉到覆盖在其下的肌肉微微绷紧了一瞬,那是一种带着些许讶异的丶下意识的反应。
完了。他肯定发现了。
纪暹内心哀嚎,已经开始默默构思一千种道歉的方式和一万种解释的理由,甚至思考现在猛地坐起来大喊一声“Surprise!”然後夺路而逃能不能化解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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