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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告白
陆知行那条承载着风险与决绝的深夜信息,像一块投入林薇心湖的巨石,涟漪久久不散。林薇将此转化为更强的行动力,加速推进“济世堂”的独立进程。
她首先将员工持股计划的沟通推向更深层面。依据初步成型的权重模型,她分别与张叔丶老周等几位代表性老员工进行了一对一的深入沟通,获得了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然而,并非一切顺遂。在方案核心原则小范围公示後,一些潜在争议开始浮现。一位负责质量检测多年的老师傅,在私下交流时委婉提出:“林总,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岗位重要性评估会不会比不上管市场的?怕就怕埋头干活的老实人吃亏。”另一位中层则担忧,股权收益是远期的,会不会影响今年的年终分红比例。林薇耐心倾听,一一解释:岗位重要性评估会引入多维指标,并非唯职务论;股权激励与短期薪酬体系是并行互补,而非替代关系。她意识到,统一思想丶平衡各方利益,是比设计方案本身更艰巨的挑战。
外部,她与那家産业资本的接触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对方对“济世堂”表现出浓厚兴趣,但会谈中也展现出资本现实的一面。对方负责人明确表示:“林总,我们非常认同您的理念。但在商言商,我们希望能在董事会获得一个观察员席位,并对重大资本运作拥有知情权。另外,贵司的员工持股计划,最终的股权稀释比例需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以确保後续融资的灵活性。”林薇清楚,这是资本的基本诉求,她需要在保障自主权与获取资源之间找到平衡点,谈判才刚刚开始。
然而,就在她忙于内外统筹丶应对这些具体而微的挑战时,那个她预料中却又不知何时会来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来了。
是一个周五的傍晚,林薇刚结束一场关于持股计划争议点的内部讨论会,略显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陆知行”的名字。她的心莫名一紧。
“林薇。”电话那头,陆知行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我在你公司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
林薇下楼,看到陆知行站在街角梧桐树的阴影里。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後勾勒出模糊的光晕。他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是卸下重担後的松弛,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我辞职了。”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今天下午刚向集团递交了辞呈。”
尽管有所预感,林薇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一下。
“梁总挽留了,甚至暗示,只要我签了‘健元’的尽调报告,合夥人位置和今年的分红……差不多八位数,依然是我的。”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董事会对我坚持在最终报告里保留对‘济世堂’的正面评估很不满,认为这‘不够专业,掺杂个人情绪’。”他苦笑了一下,“你看,这就是规则的代价。我放弃了触手可及的晋升和财务自由,换来的是一份‘不专业’的评价,以及在这个行业里,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修复的……某种信任。”
他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目光有些悠远:“梁总说得对,资本不讲情怀。但我想讲。或者说,我发现自己更想参与的,是陪伴一个像‘济世堂’这样有‘根’的品牌慢慢成长,而不是去主导一场对所谓‘未来’的疯狂掠夺,哪怕那条路更光鲜。”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林薇脸上,变得深邃而专注:“在康达的最後一份报告里,我坚持写下了对‘济世堂’长期价值的最终评估和建议保留观察的建议。当然,这改变不了什麽。但至少,我对自己有了交代。”
晚风稍疾,吹起了林薇额前的几缕发丝。陆知行下意识地擡起手,似乎想帮她拢一下,但手指在空中微微一顿,终究还是克制地收了回去。这个小动作泄露了他平静外表下的波澜。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却奇异地没有丝毫尴尬。
“接下来有什麽打算?”林薇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先休息一段时间。也许……会成立一个小型工作室,专注于寻找和陪伴那些真正有长期价值的‘慢公司’。”他笑了笑,这次的笑容真实了许多,“当然,如果‘济世堂’不嫌弃,我愿意以个人身份,继续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战略咨询。”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林薇随身携带的丶那份关于员工持股计划的文件夹上,眼神温和:“看来,你的‘独立之路’,走得很坚定,但也并不轻松。”
“是因为有了很多人的支撑。”林薇迎上他的目光,坦诚地说,“也包括你的。那份关于‘陇西百草’的信息,很及时,帮了我们大忙。”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最後一道无形的屏障。
陆知行深深地望着她,夜色似乎将他眼中的情绪渲染得更加浓烈。他向前微踏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林薇,我选择离开康达,是遵循我自己的本心。但促使我最终下定决心的,是你。”
“我看到你在废墟上重建的坚韧,看到你面对诋毁时的坦荡与智慧,看到你守护‘根’的执着,也看到你试图构建一个更有温度的商业组织的理想。这些,都深深吸引着我。”
他说到这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语需要更大的勇气。短暂的停顿间,只有夜风穿过梧桐叶隙的细微声响。远处,一片霓虹恰好转换了色彩,暖黄的光晕短暂地笼罩住他们,将他眼中那份混合着欣赏丶眷恋与义无反顾的灼热,映照得无比清晰。
“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不仅是一个前投资人,更是一个……被你征服的仰慕者。我想请求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站在你身边,不是以资本的名义,而是以陆知行个人的名义,支持你丶陪伴你走下去的机会。”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铺垫,只有一番基于深刻了解与认同的丶赤裸而真诚的剖白,以及一份沉甸甸的丶为这份认同所付出的现实代价。
林薇怔住了。她并非毫无察觉,但当他如此直接而郑重地告白,并清晰地摊开他所放弃的一切时,心脏依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股暖流伴随着酸楚与巨大的感动,汹涌地漫过心田。
她沉默了片刻,并非犹豫,而是在消化这复杂而汹涌的情感。然後,她擡起头,眼中带着清澈的笑意,以及同样清晰的坚定。
“陆知行,”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郑重,“谢谢你做的这一切,谢谢你的……欣赏,还有……牺牲。‘济世堂’和我,都需要真正的同行者。但是,”她微微停顿,目光如炬,“我希望任何关系,无论是合作还是……感情,都是建立在两个独立平等的个体之间。我不需要依附,也不需要救赎。”
陆知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而赞赏的光芒:“我明白。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藤蔓依附大树,而是两棵独立的树,能并肩站立,共享阳光,也同担风雨。”
林薇笑了,那笑容在渐浓的夜色与暖黄的光晕中,明亮而温暖。“那麽,”她伸出手,不是柔弱的等待,而是平等的邀请,“欢迎登船,陆先生。虽然这艘船可能没有康达的巨舰那麽平稳,前路风浪未知,但至少,航向由我们自己掌控。”
陆知行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掌心相贴的瞬间,传递的不仅是温度,更是一种信念的契合与命运的联结。
当晚,林薇回到家,母亲赵秀筠端来一碗温好的安神汤,看着她比往日明亮几分的眼眸,什麽也没问,只是柔声说:“累了就早点休息,凡事……顺着自己的心走。”
次日,林国栋在厂区看到林薇与陆知行并肩站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麽。他远远看了一眼,没有上前。直到中午和林薇单独吃饭时,才貌似随意地提了一句:“那个小陆……看着比之前那些只会算账的,实在点儿。以後战略上的事,有他帮你分担,我和你陈叔,也能更安心地琢磨咱们的老方子了。”
资本的使者卸下了徽章,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成为了同行的夥伴。而“济世堂”的独立之路,在即将迎来黎明的前夜,也收获了一份始于商业博弈丶终于灵魂共鸣的意外馈赠,并悄然获得了来自家庭最深沉的理解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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