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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改不了吃屎
“哎哟喂!你叮叮当当地找什麽呢?没看见我正在看电视吗?今天大结局了,我好不容易今天没加班,你就不能消停……”李江涛的妻子胡蕾气冲冲地从客厅跑到书房,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到达。
“我的那些工作用的笔记本呢?你看到了吗?”
放在平时,李江涛绝对不敢惹他家的女人生气,但是今天他一回到家,一句话都没说,放下钥匙就往书房跑。
胡蕾话说到一半,看到丈夫脸上少见的严肃和紧张,觉得今天他多少有些不正常,好像是碰上了什麽问题。她没再跟他计较,而是也跟着他一起,在书房翻找。
她一边找,一边小声唠叨:“你的笔记本我怎麽会知道在哪儿,你的东西我都不爱碰。你那麽多笔记本,我上哪里给你找去啊……啊,找到了!”
柜子最下面的一格里,李江涛的一堆黑色笔记本被摆得整整齐齐,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上面还叠着他们儿子的小学课本。
花花绿绿的课本将黑色的笔记本挤在最下面,压得满满当当,只在课本的缝隙之间偶尔露出一点黑色来,混在昏暗的光线里,要是稍不注意就错过了。
“让你自己找个位置,或者找个纸箱子,把你这堆东西好好归置起来,你非不听。这会儿找不到了,你才知道着急了?不长记性!”
胡蕾将放在最底层的几本笔记本拿出来,“砰”地一声扔在身後的书桌上,又埋怨地瞪李江涛一眼。
“下次再乱放你那些破东西,我直接当破烂处理,当废纸给你卖了!”她正打算借着这次的机会,好好教育一下李江涛爱乱丢东西的毛病,突然嘴巴一顿,想起什麽来。
“哎呀,遭了遭了,我的电视剧!”
李江涛本来站在书桌旁边,装模作样地听妻子的教训,这会儿见她火急火燎地跑出去,劫後馀生一般地乐得哈哈大笑。
一共是七个笔记本,薄厚不一,但都破破烂烂,笔记本侧面纸张的颜色已经变成深褐色,脏得不能再脏。
他一本一本地翻来,一共七本,跨度时间五年,囊括了他最初在关图县城工作的那五年。
他最开始工作的两年,那时候工作最为卖力,恨不得什麽都记下来,丝毫线索都不想错过,所以那麽厚的笔记本,一年就能用掉两本。
工作两年之後,或许是已经有点变成了老油条,又或许是累了乏了,渐渐的,记录得就少了。一年用掉一本已经足够,甚至还写不完,本子後半部分总有剩馀。
至于五年後……
五年後,那时候的他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再也疲于应付,他自己申请调离原岗位,去了现在工作的地方——安乐镇派出所。
一直待到现在,并且李江涛自己也觉得,或许直到退休,他都会一直待在现在的岗位上。
他抽出其中一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曾经意气风发丶干劲十足的他一时之间便跃然纸上。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间或还有他的手绘地图丶人物简笔画以及各种各样的符号。只是就像他李江涛连自己的本性都忘记了一样,他此时半分也想不起来这些符号的意思。
他捧着笔记本,漫无目的地翻,一页又一页。
突然,他停下手上翻动的动作,食指放在粗粝而泛黄的纸张上,指向其中一页的某个位置。
“馀大佑”三个字被框在一个圆圈里,“孙英梅”丶“馀珍宝”被框在另一个圆圈里,并排写在“馀大佑”的下一排。
而与这三个名字相对的地方,在纸张的右侧位置,“耿攀”两个字也用一个圆圈框住,字体的下面还重复地画了几条横线。
左右两侧的几个名字,用一个箭头表示相对关系。
李江涛再往後翻了一页。後边一页不再是一些图示和乱七八糟的符号,而是歪歪扭扭一大篇幅的字,写满了他的调查记录。
其中有走访河阴村村民的,有那位发现孙英梅和馀珍宝的村民的证词,有馀大佑的口供……
最重要的,在连着几页的字体最後,写着他那时候偷偷调查并记录下的证人证词,他特意用星号在那一页的顶部标示了。
李江涛翻到了这个案子相关记录的最後一页,整整一页只写了四个字:蓝色布条。
四个字的上方,一把大大的叉覆盖在其上。写字的力道极重,墨水浸透了纸张,在大叉的最後一笔的末尾,纸张沿着笔画的位置直接被笔尖扎透。
往日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涌现,他感到头脑中好像有什麽东西突然贯通,急不可耐地往後再翻一页,却是另外的案子了。
但是两个案子记录的中间,不知道什麽原因,分明缺失了几页。
他不知道想了些什麽,捧着笔记本的手一动也不动。
李江涛被笼罩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捧着他的黑色笔记本,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快要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哎呀,几十年了,想不起来了!”
良久之後,他好像下定了决心,将笔记本用力地合上,重新放进原来的位置。然後又抱着他的七本厚厚的本子,放回书柜最底层的角落里。
就算妻子骂了他也不要紧,骂了很多次也不要紧,反正总能找得到。
他利落地将笔记本放回原位,又用儿子花花绿绿的课本压在上方。
一边关上书柜柜门,一边笑骂道:“这臭小子真是跟我学的,手上沾了硫酸一样,书本碰上一处就烂一处。破破烂烂的,像从垃圾场翻出来,哪天看我不给你丢了!”
李江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可不知怎的,他分明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时应该感到无比的轻松和畅快。毕竟心中那块石头他已经放下了二十几年,现在还有什麽可在乎的?
可是他走出书房的脚步却显得格外沉重,好像挂着一根重达千斤的铁链。
他走到书房门口,左手扶着门框,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终于,他复又转身回到书柜前面,恼怒地打开柜子门,扒开儿子那堆花花绿绿的课本,再次抽出了那本黑色笔记本。
“妈的,不长记性,呸!跟老婆子一样,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
说好了要放下,看起来也的确放下了,但实际上二十多年来本就没有打心底里做到,所以现在稍稍看到了机会,便要争一争,试一试。
他李江涛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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