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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许姝并不说话。
汪明远突然用力挣扎起来,用他快被撕裂的嗓子发出一声十分微弱的怒吼:“馀……馀大佑,是不是你回来了?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
说完,他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听见那熟悉的名字,许姝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将随身携带的刀子背在身後,踱步走向他。
直到她直直站在他面前时,她才依稀觉得,好像他们两人真的调换了位置。
从前,他是她最爱的父亲,那时候她只到他的大腿位置。
现在,他狼狈地坐在地上,连脑袋也立不起来,好巧啊,他竟然也只在她大腿的位置。
从前,她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任由他虚僞阴险,将她和她母亲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火场。
如今,他也像个残破的木偶,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声,即将迎来她同样卑劣的报复。
他们两人头顶的天花板正好破了,也可能只是一片小小的玻璃瓦,象牙白的月光从狭小的空隙处投射进一道不起眼的光芒。
那亮度十分微弱,却与她身旁厚重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刻,她和汪明远站在利剑般的光束中,像是站在舞台中间的聚光灯里。她身後藏着刀子,而他瘫坐在地,好像等待着天罚。
老天爷好像要审判他,等到他陈述完他的种种罪孽之後,就要抽了他的筋,再剥了他的皮。
许姝站定在他面前,并没有开口说话。
很久之後,汪明远终于感到眼帘里投下一道黑影,他好像认命了一样,不抱希望地费力仰起头,再睁开双眼。
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人,生存的希望一下子就笼罩了他。
他沙哑难听的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终于卖力地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许……许老师,救……救救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拥有相当的自信,用他为数不多的力气死死挣脱着绳子,兴奋异常地看着对他居高临下的许姝,丝毫不觉得危险将至,坚信自己马上就能逃出生天。
在许姝的视野看不见的地方,缠绕着汪明远双手的绳子已经呈现褐色,贴着绳子的手腕处已经被磨烂得血肉模糊。
同样血肉模糊的,还有他的十个手指。那是他不断摩擦地面,想要引起人注意的结果。
他越是扭动一下身体,手腕上的绳子和指头的创口就多刺痛他一分,那疼痛好像在提醒他,提醒他多加警惕,不要痴心妄想,但生的希望冲昏了他的头脑,以至于他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也意识不到任何的警示。
历经两天两夜的绝望挣扎,如入绝境,如临深渊,此时突然见到一张温柔微笑的面孔,即将笑着向他伸出援手,他的确有理由相信自己能脱困的。
但是,汪明远的理由并不成立。
许姝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挣扎,维持着她最开始的姿势和神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却显得极度虚僞。
那是她以前碰到泼皮家长时的表情,并不争论,并不辩解,只安安静静地微笑看着对方,看得对方心虚丶莫名其妙丶头皮发麻,然後不自觉地败下阵来。
但这招对此刻的汪明远没用,因为他一心只想着自己,他只想着自己要活着走出去。
“许老师,快帮我解开绳子吧,我们……我们同事一场,求求你,救……”
他两天没喝水,嘴唇已经干裂得不像话,一张嘴,上下嘴唇就粘得紧紧的,非要他用了力气才能扯开,每多说一个字就多扯动一次,让他再多加一分痛苦。
此刻,他吐不出一个字来了,因为合不上他惊恐的嘴巴,话说到一半,无论如何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透过满是灰尘的眼镜镜片,看到了对方身後一闪而过的寒光。
他保持着嘴巴长大的模样,身体往後仰倒,紧紧贴着水泥柱子,才能完完全全看清楚许姝。
她的鹅蛋脸被月牙白的光线蒙上一层面纱,梨涡浅笑,一对剑眉诉说着她的刚正不阿,如果不是看到了她背後的刀子,他真的会以为她是来普渡自己的观世音菩萨,眼带悲悯,怜他,救他。
汪明远再次坠入深渊。
“你,你……到底是谁?”
许姝不答话,因为她非要逼着他自己回想起来。不然,凭什麽作为受害者的她做了二十几年的噩梦,她母亲被那场大火撕得魂飞魄散,他却能安然自在丶高枕无忧?
汪明远的大脑飞快的转动,他需要从那张温婉的脸上找出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从而搞清楚许姝为什麽谋划要杀害他。
然後再抓住对方的软肋,寻找一个突破口,从而以利相诱,让他能赢下这一局。
许姝看他呼吸得尤其难受,贴心地捡起脚边还剩下小半瓶的水,递到汪明远的嘴边。
那水不知道是谁喝剩下的,已经被丢到地上多天,捡起来时,塑料瓶子内侧满是凝结的小水珠。
汪明远如久旱逢甘霖,憋着气,藏着心头的算计,咕嘟咕嘟几下就喝光了瓶底的水。他顿时感到一种劫後逢生的喜悦,不单单是因为喝到了水,而是许姝的行为。
她愿意给他喝水,至少就证明他们有谈条件的馀地,至少……他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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