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人李建国(可耐的包包)_第111章静默的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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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静默的雪崩（第1页）

李明宇终于成功站了起来，重重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在冰冷的空气里拉出长长的白雾。他抬起头，视野里正好捕捉到苏晴和蒋云并肩滑远的背影，流畅、轻盈，迅消失在下一个弯道的积雪之后。刚才那阵短暂停留的注视，和此刻毫不犹豫的离去，像两道无声的鞭子，抽打着他早已紧绷的神经。没有人看见他护目镜后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只看到他更加紧绷的下颌线条。他咬紧牙关，不再试图模仿别人流畅的滑行，而是死死抓着滑雪杖，用一种近乎固执的、极其笨拙的姿态，像戳着两根拐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挪地，推着自己沉重的身体，朝着雪道下方那条缓慢运行的绿色魔毯走去。每一步移动，都在洁白的雪道上留下深深浅浅、杂乱无章的印记，如同某种无声的控诉。雪光刺眼，映着他孤独前行的轮廓，渺小而倔强。

雪场边缘，顾晓妍依旧抱着书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目光茫然地追随着那个挪动的蓝色身影。长椅的木条缝隙里，残留着不知谁掉落的、揉成一团的缆车票根，在风中微微颤动。

正午的太阳悬在清冽的蓝天上，光线锐利地斜劈下来，落在银白的山坡与嘈杂的人群间，空气里漂浮着雪粒被踩踏后扬起的冰冷灰尘和隐约的食物香气。短暂的休憩时间到了。苏晴灵巧地在人头攒动、暖气开得过足的便利店里穿梭，塑料包装袋摩擦的沙沙声、关东煮汤汁的咕嘟声、收银机单调的滴滴声混成一片嘈杂的背景。片刻后，她拎着三盒冒着热气的泡面挤出人群，塑料提手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勒出浅浅的红痕。

“快吃吧！”她脸颊冻得微红，呼出的白气在冷冽的空气里迅消散，声音带着滑雪后的轻松，“垫垫肚子才有劲儿继续玩！”两盒泡面分别递向蒋云和李明宇。李明宇接过时低声说了句“谢谢”，纸碗传递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缩。蒋云早已大大咧咧地撕开包装纸，浓郁的酱料味随着热气蒸腾而出，她挑起一叉子卷曲的面条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调侃：“哈，这味儿，比米其林大餐还勾魂！”

白雪在鞋底下咯吱作响，日光渐渐失去正午的锐气，拉长了每一个疲惫却兴奋的影子。滑雪板被收回，缆车停止了歌唱。当夜幕真正拥抱群山时，温泉度假酒店亮了起来，无数窗格透出柔和的金光，像一枚巨大的、精心切割的暖黄琥珀镶嵌在深蓝的丝绒里。人声、笑语、餐具的轻碰声从灯火辉煌的自助餐厅方向传来，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极其复杂的诱人香气霸道地弥漫在空气里——那是油脂的焦香、海鲜的鲜甜、酱汁的醇厚和新鲜蔬果的清新被高温交融后产生的魔法。

餐厅门口立着简洁的价目牌：元位。李明宇的目光扫过那个数字，心中预想的是寻常食堂的炒白菜和炖豆腐。然而，当他踏入那片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的餐区，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眼前铺展开的景象，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盛大而喧嚣的视觉与嗅觉的轰炸：

橙红透亮的鲜虾蜷缩着饱满的身子，在碎冰堆砌的小山上泛着诱人的光泽；一整条清蒸鱼卧在宽大的瓷盘里，身上淋着浓稠的琥珀色豉油汁，细如丝的葱白和几缕鲜红的椒丝精心点缀其上，鱼肉肌理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舌尖融化；长条形餐桌上热气蒸腾，锅气十足的青椒肉丝碧绿中跳跃着油亮的肉丝；金红油亮的咕咾肉裹着酸甜的芡汁，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碧绿的西兰花、嫩黄的玉米粒、饱满的豌豆……各色时蔬或清炒或白灼，堆叠如山。餐盘碰撞声、低语谈笑声、食物加热器低沉的嗡鸣，汇成一片充满活力的喧嚣。

对于李明宇而言，这绝非一顿普通的晚餐，而是一场实打实、流光溢彩的盛宴。仅仅看着，唾液腺便已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分泌。他依循标识找到了取餐盘的位置，那光洁的白瓷盘拿到手中，竟感觉有些烫手。

他端着盘子，脚步在琳琅满目的菜肴间穿梭，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道菜。盘子里很快堆砌起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白米饭被压得异常紧实，像一块厚重的底座；酱汁淋漓、饱满油亮的糖醋排骨歪斜地搭在米饭边缘，随时要滚落；几只油焖大虾蜷着红亮的身子，虾壳上裹着浓稠粘腻的酱汁；翠绿欲滴的清炒菜心很努力地占据一角，但在肉食的挤压下显得格外局促可怜。酱汁混合着油脂，沿着盘子的弧度缓慢流淌。

他端着这分量惊人的餐盘回到苏晴和蒋云所在的圆桌旁，小心翼翼地放下。塑料椅背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滑雪服传来。他几乎顾不上和同桌的人打招呼，也仿佛屏蔽了四周偶尔投来的、带着复杂意味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他抓起粗柄的白色塑料勺，毫不犹豫地插进那座食物小山里，用力地搅拌起来。酱色的糖醋汁、油焖虾的红油、米饭的洁白瞬间被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而混沌的色泽。深色的酱汁顺着勺柄流下，沾染了他握着勺子的手腕皮肤，留下黏腻的痕迹，他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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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凑近盘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一大勺混合着酱汁、肉块、米饭的糊状物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迅猛而有力，腮帮子被撑得鼓胀变形，喉结在脖颈皮肤下快地上下滚动着，出沉闷而节奏急促的吞咽声。盘子里的食物像被施了魔法般迅消减下去。排骨的软骨被咬碎，虾肉被囫囵吞下，米饭被铲平。他甚至用勺子仔细地刮擦着盘底，将最后一点粘附着酱汁的米粒都刮起来，送入口中，仿佛那是不可错过的珍宝。直到瓷盘光洁如新，只剩几道油亮的痕迹，他才猛地抬起头，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油光亮的嘴角残留着食物的碎屑和酱汁的印痕，他下意识地抬起滑雪服那耐磨的袖口，用力地在嘴边抹了一把。

苏晴安静地坐在对面，面前的盘子只有小半块精致的慕斯蛋糕和几片切好的水果。她握着叉子的手顿了顿，目光在那油亮泛红的袖口痕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飞快地移开，转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餐厅里人声鼎沸，暖黄的灯光流淌在每个人的脸上，唯有李明宇面前的空盘子，像一个无声的句号，宣告着一场属于他个人的、带着原始迫切的风卷残云终于落幕。空气中食物的香气依旧浓郁，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滑雪服租赁店消毒水的味道。

篝火堆终于被点燃。张老师关于“严禁靠近火源”的最后一句嘱咐还在冰冷的空气里颤悠，“啪”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响，橙红的火舌便迫不及待地舔舐上干燥的松木。火苗瞬间拔高，带着新生的欢快劲头噼啪作响，将围拢的积雪映照得融融亮。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被跳跃的火光染上温暖的橙红，像熟透的果实。度假村员工适时递来长长的棒，细白的糖絮缠绕在木签上，蓬松脆弱如同某种甜美的梦境。

李明宇学着旁边人的模样，笨拙地将自己的糖棒伸向火焰边缘那热度稍减的位置，手腕僵硬地转动着。表面细微的绒毛开始卷曲、融化，泛出诱人的焦黄色。他太过专注，以至于手腕突然细微地一抖，那轻飘飘的糖球几乎要脱离木签滚入灼热的火炭之中——“啊！”他短促地惊呼，狼狈地收回手臂，惹得旁边一直安静看着火苗的顾晓妍下意识捂住了嘴，肩膀微微耸动，清澈的笑声终究还是从指缝里漏出几缕。

“啧啧，看我的！”那边的蒋云却是经验老到，她的被均匀地烤成一层均匀诱人的琥珀色脆壳，内里却依旧是柔软的乳白流心。她得意地将成果举到苏晴眼前，轻轻晃动，糖壳在火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闻闻，这才叫人间美味！”夜风打着旋儿掠过人群，裹挟着松木燃烧的清香与融化时逸散的浓稠甜香，远处飘来节拍简单的吉他扫弦声和一个清朗的男声哼唱。篝火对面，一个戴着深灰色绒线帽的工作人员挥舞着手臂，带着节奏击掌，招呼大家一起打节奏。张老师坐在喧闹的学生中间，跳跃的火光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斑，他望着这群白天在雪道上跌跌撞撞、此刻却笑得无忧无虑的少年们，嘴角的弧度在不自觉间加深。

黑夜的丝绒幕布上，篝火堆猛地迸出一簇明亮的火星，逆着寒风簌簌向上飞溅，如同短暂的金色流星。就在火星升至最高点的刹那，苏晴手中握着的细长金属棒顶端，“嗤”地一声，骤然爆开第一簇璀璨的银白色火花。她穿着宽大的白色羽绒服，袖口覆盖了半个手背，此刻微微抬起手臂，那蓬不断炸裂、向下垂落的银色花雨，便从她袖口构成的“雪碗”边缘倾泻而下。

“举高点！苏晴！”蒋云的声音带着跳跃的兴奋。她手中的仙女棒早已点燃，正奋力在空中挥舞着，明亮的金色光轨划破夜色。她有意控制着方向，让自己的金光猛地撞向苏晴那片倾泻的银辉。噗嗤——！两股截然不同的光芒在空中碰撞、缠绕，迸溅出无数更加细碎璀璨的星芒，如同打碎了一片星辰。这些细碎的光点纷纷扬扬落下，恰好有几颗跌在李明朝仰起的脸上、额间，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触感，随即消逝融化，像在他紧绷的脸颊皮肤上撒了一把会瞬间消失的冰凉钻石。

温泉池氤氲的白汽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靠近池边的木栈道湿漉漉的。顾晓妍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根依旧冰冷的仙女棒。包装纸上印刷的“冷焰火”三个字，已被弥漫过来的温热湿气洇染开，墨迹边缘晕染出水墨般的淡蓝色。她无暇顾及指尖的微凉，目光追随着篝火旁旋转跳跃的苏晴。旋转带起了苏晴柔软的丝，那些持续爆开的银色星花落在她的间、肩头，明明灭灭，在顾晓妍的瞳孔里映照出不可思议的璀璨。这光芒，竟比父亲工地上那飞溅的、灼热的焊花还要耀眼纯粹。李明宇爽朗的大笑混杂在人群的喧哗里清晰地传到她耳边。他蹲在篝火旁，不知从哪里找了根粗树枝，正带着几分专注拨弄着燃烧的木柴。每一次拨动，都带起一片更亮的火星，跳跃着映亮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跳跃的火光下，于脸颊旁的积雪上投下清晰而颤动的细长阴影，像极了某种脆弱而美丽的蓝蜻蜓，悬停在那里，翅膀无声地振动。

“要帮忙吗？”

一个带着轻松笑意的男声在身边响起。顾晓妍猛地回神。戴宇轩不知何时晃了过来，手里捏着一根散着幽幽绿光的荧光棒，另一只手则随意地玩弄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他拇指轻轻一按，防风打火机顶端立刻喷出一簇稳定的蓝色火苗，那蓝光幽幽地映亮了他精致手腕上那条细细的、泛着冷光的卡地亚手链。

顾晓妍下意识地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仙女棒顶端那层包裹着特殊金属盐的冷焰粉末——那粉末在白汽中似乎也泛着一种幽幽的蓝调，与她记忆深处某种在暗夜里独自光的罕见植物——蓝焰草的荧光，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苏晴手中那蓬绚烂的银花毫无征兆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极淡的白烟。她有些懊恼地晃了晃手中的金属棒，试图让它再次燃起，手臂不小心向后一甩，撞到了身旁正专心画圈的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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