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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灶火破冰（第1页）

屯子里的风，裹着雪沫子，刮得人脸皮生疼。可刮得更凶的，是那些长了翅膀的毒话。刘寡妇撒出的四路毒针，借着风势，钻进了家家户户的门缝，钉在了李家每个人的脊梁骨上。

“克夫命又克窑！沾上她家，窑准塌！”

“王六子投机倒把！等着蹲班房吧！”

“王小菊攀高枝儿了！嫌咱穷！白眼狼！”

“李家那标书……听说动了手脚？价钱低得邪乎！”

这些恶毒的话，像冬天的冰溜子，又冷又硬，悬在李家小院的上空，随时可能砸下来。王六子气得在屋里直转圈，枯黑的脸涨得紫，深陷的眼窝里火星子直冒，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撕了刘寡妇那张破嘴！王小芬坐在炕沿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深陷的眼窝里，水汽氤氲，委屈和愤怒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些“克夫”、“克窑”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一遍遍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疼得她浑身冷。

李凤兰却像没听见似的。她枯瘦的身影立在堂屋门口，浑浊的老眼平静地扫过院墙外探头探脑的人影，扫过儿子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扫过女儿强忍泪水的侧影。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刀刻般的法令纹紧紧抿着，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静的光芒，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

她没骂人，没辩解，甚至没多看院外一眼。

她只是缓缓转过身，枯黑的手指向灶房，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磐石落地的力道：

“芬儿。”

“开窑点火饭。”

“你掌大勺。”

王小芬猛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水汽瞬间凝住，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开窑点火饭！这是轮窑厂开工前最隆重的仪式！要请全队干部、有头脸的社员，还有请来的烧窑师傅！掌大勺的人，那是要露脸！要撑场面！要镇得住！娘……娘让她去？在现在这个时候？在满屯子都戳着她脊梁骨骂她“克夫”、“克窑”的时候？！

“娘……我……”王小芬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行……外面……外面都……”

“你行。”李凤兰打断她，浑浊的老眼直直看进女儿眼底深处，那目光沉静、锐利，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剁肉。炖粉。火候……要足。”

简短的几个字，像定海神针，瞬间钉住了王小芬慌乱的心神。她看着母亲那双深不见底、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眼睛，看着那张写满风霜却无比平静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涌起！冲散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怯懦和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坚定！她猛地站起身，挺直了脊梁！

“哎！娘！”王小芬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亮和力量，“我这就去！”

她大步走进灶房。灶膛里的火已经生起，橘红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案板上，摆着半扇新鲜的猪肉，肥瘦相间，油光锃亮。旁边是一大捆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薯粉条，晶莹剔透。

王小芬挽起袖子，露出冻得微红却异常有力的手腕。她拿起那把磨得锃亮的厚背菜刀。刀柄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案板上那块肥厚的五花肉上。

“咚！”

菜刀重重落下！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肉中！

“咚！咚！咚！”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刀起刀落！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流言蜚语的狠劲和决绝！刀刃与案板碰撞，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钝响！肥厚的五花肉在锋利的刀刃下，如同摧枯拉朽般，被迅分割成大小均匀、棱角分明的肉块！肉块在案板上弹跳着，带着新鲜的、带着生命力的油润光泽！

她枯黑的手指，抓起一把切好的肉块，丢进旁边烧得滚烫的大铁锅里！

“滋啦——！”

滚油瞬间包裹住肉块！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如同爆炸般，猛地从锅里升腾而起！霸道地冲破了灶房的窗户纸，冲进了院子里冰冷的空气中！

王小芬面无表情，深陷的眼窝里，目光专注而沉静。她一手持锅铲，用力翻炒着锅里的肉块。油花四溅，肉块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滚、收缩，边缘迅泛起诱人的金黄焦边，散出更加浓郁的香气。另一只手，抓起旁边洗好的大葱、姜块、蒜瓣，“啪啪啪”几下拍碎，手腕一抖，丢进锅里！辛辣的香气瞬间被激出来，与肉香猛烈碰撞、融合！

她拿起酱油瓶子，手腕沉稳，深褐色的酱油如同瀑布般倾泻入锅！“滋啦！”一声更响亮的爆鸣！浓郁的酱香瞬间炸开！紧接着，料酒、八角、花椒、干辣椒……各种调料在她枯黑的手指间翻飞，精准地落入锅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自信和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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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汤汁迅沸腾起来，变成深红油亮的浓稠酱汁，紧紧包裹着每一块颤巍巍的肉块！浓郁的、带着酱香、肉香、香料辛辣气的复合香气，如同无形的巨龙，在灶房里翻滚、咆哮！然后，猛地冲出灶房！冲出院门！霸道地、不容置疑地，弥漫在屯子上空！压过了凛冽的寒风！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恶毒谣言！

王小芬拿起那捆晶莹剔透的红薯粉条，手腕一抖，粉条如同瀑布般滑入翻滚的浓汤中！粉条迅吸饱了汤汁，变得粗壮、滑亮，在深红的酱汁里沉沉浮浮，如同游动的玉带！

她盖上沉重的木头锅盖。灶膛里的火被她拨得更旺！橘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锅底，出“呼呼”的欢叫！锅里的汤汁在锅盖下剧烈地翻滚、沸腾，出沉闷而有力的“咕嘟咕嘟”声！那声音，像战鼓！像号角！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

浓郁的肉香、酱香、粉条吸饱汤汁后的醇厚香气，混合着香料辛辣的锋芒，如同千军万马，在李家小院的上空集结、冲锋！它们穿透了冰冷的空气，穿透了紧闭的门窗，霸道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勾动着最原始的食欲！也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那些散布谣言、心怀鬼胎的人脸上！

院墙外，那些探头探脑的身影僵住了。窃窃私语声消失了。有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刘寡妇躲在自家院门后，枯黄的脸扭曲着，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嫉恨和难以置信！她死死咬着干裂的嘴唇，鼻翼翕动着，那霸道浓郁的香气，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鼻孔，让她又恨又馋！

灶房里，王小芬站在灶台前。灶膛里跳跃的火光，将她沉静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深陷的眼窝里，那点专注的光芒，如同寒夜里的星辰，坚定而明亮。锅盖边缘，“噗噗”地冒着浓郁的白气，带着滚烫的、足以融化一切坚冰的暖意。她枯黑的手，稳稳地握着锅铲，仿佛握着一把斩断流言的利剑，也握着点燃新窑、也点燃新生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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