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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偷棉贼影（第1页）

夜露沉重，如同冰冷的铅粉，一层层涂抹在河滩地上。棉田里那永不停歇的“簌簌”、“唰唰”声，不再是白日里丰饶的咏叹，在深沉的夜色中，化作了令人心悸的……低语。李青禾枯槁的身影凝固在田埂暗影里，如同长在泥土里的一段朽木。手中那盏破陶碗底的油脂灯，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下一缕残存的、带着焦糊蒿草味的青烟，袅袅消散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被银海点燃的执拗光芒，在无边黑暗的挤压下，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如同淬火黑铁般的……警惕。

棉！

那沉甸甸的银白！

是命！是债！是……绝不容许被染指的……禁脔！

风，裹着刺骨的露水和碎瓷堆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阴冷，掠过墨绿的棉株，带来一阵更加密集的“簌簌”声。这声音钻进李青禾冻僵的耳膜，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她的听觉，早已被苦难磨砺得如同最精密的机括，过滤着夜色的杂音，只捕捉那些……不该存在的……异响。

凝神。

腰背弓起，肩膀绷紧如拉满的硬弓，溃烂的右肩伤口在巨大的张力下疯狂抽搐，脓血渗出，混着冰冷的露水浸透破衣后襟。深陷的眼窝死死钉在棉田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瞳孔收缩成针尖，如同潜伏在深渊边缘、等待猎物的……夜枭。

时间在极度的寂静和冰冷的露水中流逝。

月上中天，又缓缓西斜。惨白的月光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棉株沉默矗立的巨大暗影，如同无数披着银甲的……守卫。

就在这时——

“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突兀的、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脆响！猛地从棉田东南角、靠近碎瓷堆的边缘地带……刺破了凝滞的死寂！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冰冷的警惕瞬间爆燃！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利刃，死死射向声音的源头！

看！

用力看！

月光惨淡，勉强照亮那片区域的轮廓。起初，只有棉株墨绿的暗影在夜风中极其轻微地摇曳。

紧接着！

一个！

极其模糊、如同被夜色本身裁剪下来的……矮小黑影！

如同受惊的狸猫，极其突兀地……从两株粗壮棉株的缝隙间……极其敏捷地……窜了出来！

黑影！

人形！

佝偻着背，动作迅捷而鬼祟！目标……清晰无比地……直扑向一株靠近田埂、棉桃爆裂得最饱满、银絮绽露得最炫目的……棉株！

偷！

偷棉！

巨大的愤怒混合着一种被彻底触犯禁忌的冰冷杀意，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李青禾冻僵的神经！深陷的眼窝里那点爆燃的警惕瞬间化为足以焚毁一切的……地狱业火！

“谁——！！！”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受伤母兽般充满凶戾的嘶吼，裹挟着滔天的愤怒和巨大的威吓，猛地从她紧咬的牙关间挤出！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刮擦铁器，狠狠撕裂了棉田的死寂！

那窜出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吓得浑身剧震！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一双在惨淡月光下反射着惊惶幽光的眼睛，极其慌乱地……扫向田埂暗影里李青禾枯槁的身影！

李青禾不再嘶吼！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那僵住的黑影！深陷的眼窝里那地狱业火剧烈燃烧！溃烂的右手如同最饥饿的秃鹫，极其迅、却又带着一种巨大的狠戾……狠狠插进脚边冰冷粘稠的泥地里！

抠！

不顾泥浆灌入溃烂的创口！不顾碎石割破枯槁的指骨！极其粗暴地……抠挖出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沾满冰冷泥浆的……硬石！

掷！

腰背如同绷紧的投石索，猛地向后弓起！溃烂的右肩伤口在巨大的力下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脓血疯狂涌出！她用尽残破躯壳里最后一点狂暴的力量，将那冰冷的石块……带着滔天的恨意和足以砸碎颅骨的凶狠……狠狠地……朝着那僵立的黑影……掷了过去！

“呜——！”

石块撕裂夜风的尖啸！

“砰——哗啦！”

石块并未砸中人体，却极其精准地、狠狠地……砸在黑影脚边一株矮壮的棉株上！坚硬的石块撞在同样坚硬的棉桃外壳上，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几颗半绽的棉桃被砸得猛地一颤！几缕银白的棉絮如同受惊的蝶翼，瞬间从裂口处迸溅出来！在惨白的月光下……纷纷扬扬！

“嗷——！”

一声充满了巨大惊骇和剧痛的惨嚎，猛地从那黑影口中爆出来！显然飞溅的碎石或碎裂的棉桃壳击中了它的腿脚！它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再也顾不得偷棉，出一声惊恐欲绝的呜咽，猛地转身！拖着一条似乎受了伤的腿，极其狼狈地、连滚带爬地……朝着碎瓷堆的方向……疯狂逃窜！身影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和嶙峋的碎瓷暗影……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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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再敢来……砸死你——！”李青禾枯槁的喉咙里出更加凶戾、如同地狱刮出的寒风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杀意！

碎瓷堆方向传来一阵更加慌乱、更加急促的碎石滚动声和压抑的痛哼，随即彻底消失，只剩下夜风呜咽。

贼……退了。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依旧如同绷紧的弓弦，剧烈地颤抖着！深陷的眼窝里那燃烧的业火并未因贼人的退去而熄灭，反而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冰冷！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窥伺、被觊觎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藤，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

守！

今夜……必须守！

贼人……可能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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