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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接电话了（第1页）

他不接电话了

那双历经坎坷的手套，最终还是被杨煜给救回来了，确切来说，是被两个路过的好心人给救回来了。

俩人约莫二十多岁，其中一个长得很是高大，看着不像本地的，小混混年纪本来也不大，见有人插手要管这事儿，装腔作势骂了几句就跑了。孟里不认识帮他们的人，匆匆道了声谢便拉起同自己一样满身伤痕的杨煜离开了。

孟里走到家门口时，孟翠华正准备出门去找他，见孙子一脸的伤，吓得差点没站稳。孟里骗奶奶自己上体育课不小心摔的，说完便跑进厕所清理手套去了。

手套原本白色的条纹部分沾上了血迹和泥土，孟里心疼地看着失而复得的手套，在洗手池边仔仔细细擦了半天，最後虽然看不出明显的污渍了，但还是留了毛烘烘的印子，惹得孟里心里也乱糟糟的。

隔天一大早，阿乐照之前约好的时间过来取件了，孟里用家里的旧报纸把把手套重新包装了一下，忐忑不安地寄出去了。

随同手套一块寄出去的是孟里跟文具店老板要的另一张贺卡。正面是孟里写给沈灼的生日祝福，尽量工整但仍显歪扭的字里行间，是他提前背下来的美言佳句：岁月如歌，生日快乐。愿你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卡片背面是孟里早上寄快递前临时添的一句：手套被我不小心弄脏了，已经洗干净了，希望你别介意（*^_^*）

就这样，孟里总算寄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快递。他没有手机，查不到物流动态，生怕运输过程中出现滞留影响到货时间，接下来几天，只要一看到阿乐，孟里就会冲过去请他帮忙看下快递到哪儿了，阿乐自己也刚成年，没比孟里大几岁，听孟里叫他一声乐哥，还挺乐呵。

这一年的平安夜是周五，学校广播站从早自习课间就开始放《铃儿响叮当》了。孟里从前对这个节日无感，光看着班上关系要好的同学之间相互送苹果，自从知道平安夜是沈灼生日後，也觉着平安夜变得隆重起来，午休还特意回青居巷找到阿乐，亲耳听到他说快递显示已签收，才彻底放下心来。

下午放学後，孟里头回在平安夜收到了苹果。当时下课已经十多分钟了，人都已经走光了，孟里独自在垃圾间清理最後一波废品，转身才发现杨煜不知什麽时候站在了自己教室後门，一副别别扭扭有话要说的样子。

“有事吗？”孟里问，距离俩人上次共患难已经过去几天了，这期间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没事。”杨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苹果递给孟里，结巴道：“平安，快乐，谢谢，你。”

孟里带着杨煜给的苹果回到家，胡大海和刘柳去外面约会了，他和奶奶吃过晚饭，一人又吃了一半苹果，才回房间写作业。

写了半天硬是没别憋出几个字，总觉得有什麽事儿吊在心上，是什麽事儿孟里心里很清楚，虽然物流显示沈灼已经收到了他寄过去的礼物，可孟里还是想亲口和他说声生日快乐，哪怕今天不是他们约定的通话日，沈灼也不一定在家。

急急忙忙赶到学校附近的电话亭时，时间显示六点五十八。孟里等了两分钟，刚要拿起听筒拨过去，来电铃声突然响起，孟里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要是平时，他肯定毫不犹豫接了起来，可这会儿却有些迟疑，毕竟今天不是他和沈灼原定的通话日，万一是别人打来的呢？

“喂？”孟里打量四处，见除了自己外没有别人要进电话亭，才拿起听筒开了口。对面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传来轻微的喘息声，像是刚跑完步後那种尚未平复的气息，这种感觉让孟里觉得熟悉又陌生。

“孟里。”就在孟里打算问对方找谁时，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叫了他名字。这次孟里听得很清楚，就是沈灼的声音没错，只是跟记忆里沈灼一向平静的语气相比，多了几分波动起伏。

“诶！沈灼，是我！”孟里从没觉得俩人这样默契过，他本来担心沈灼会不会出门过生日去了，接不到自己打过去的电话，没想到沈灼竟然在不是通话日的晚上七点准时给拨过来了。

“生日快乐沈灼！”孟里激动坏了，激动到平时话多的他一下不知道该说什麽了。直到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沈灼的声音：“手套收到了。谢谢。”

“不谢不谢！那个，你要每天戴着。”孟里真是太开心了，沈灼不仅收到了手套，还没提手套上有印子，没提就是没发现，他可不想让沈灼知道这份礼物背後的坎坷经历。

“你去年忘在我家的围巾我收起来了，等你回来再给你。”孟里突然想起沈灼那条围巾，它和自己送沈灼的手套一样都是灰色，沈灼戴着很好看，不对，沈灼戴什麽都好看。

“不用给我。”这会儿沈灼的气息已经缓和下来，回到了之前淡淡的语调。

这是一次来的惊喜，去的仓促的通话，也是孟里和沈灼通话以来最短的一次。本来孟里还想给沈灼献上一曲生日快乐歌，可刚清好嗓子沈灼就说他得出门了，挂电话前，孟里迟疑道：“那过几天的通话日，还打电话吗？”

“打。”沈灼说，孟里清楚记得沈灼是这麽答复的。可十二月的最後一个通话日，沈灼并没有拨电话过来，孟里打过去也无人接听。

这是俩人通话几个月以来，沈灼第一次失约。起初孟里以为只是意外，或许沈灼只是给忙忘了，但接下来两次通话日，直到一月底，孟里都没再接到过沈灼的来电，他主动拨过去不是没人接听就是显示繁忙。

孟里思前想後实在担心沈灼，还是按耐不住去山风苑问了冯爷爷，老人家只说让孟里别担心，沈灼应该是在应付期末考试，孟里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期末考试惆怅起来。

孟翠华向来对孟里的学习没什麽硬性要求，只要他平安健康就好。平时孟里得帮着奶奶捡废品做家务，投入功课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考试成绩一直都是处于班上的中等分位，这次也不例外。

唯独值得一提的是，孟里的语文考试作文《我的朋友》再次得到了语文老师的肯定和嘉奖，并在她授课的三个班里传阅分享。

“这个骗子，你们都别信他！我小学就认识他了，他一个朋友都没有，还在作文里撒谎说自己有个朋友在岚城……”课间休息时间，吴志强跑到孟里教室扯着嗓子大吼大叫。

很快，身边传来细细簌簌的讨论声。班主任闻声赶来时，只见个子只到吴志强肩膀处的孟里正踮着脚伸长胳膊试图抢回自己的试卷。

“我没撒谎，沈灼就是我朋友！”孟里气得脸都涨青了，也是这时，纸张撕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页写了作文的试卷被吴志强扯了一半下来，在空中短暂地旋转了几秒，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孟里瞬时红了眼眶，他没再跟谁解释或争吵什麽，只是将撕成两半的试卷捡起来，咬紧牙关回到自己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透明胶带把试卷小心翼翼粘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等四周再度恢复吵闹，才趴在课桌上小声哭了出来。

期末考後便迎来了寒假，今年春节比以往来的要迟，年前的最後一个通话日，孟里还是没能和沈灼取得联系，唯一寄希望的就是沈灼回岚水过年。

孟里不好意思再去问冯爷爷有关沈灼的事了，心想到了除夕晚上，吃过年夜饭了，再去山风苑外头溜达几圈看看，也许还不用等他过去，沈灼就像去年那样来青居巷找自己了，那样可就太好了，他一定给沈灼烤全世界最好吃的红薯，这次要多烤几个。

转眼便是除夕，小小的岚水县城年味浓郁，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还不到夜晚，孩子们已经按耐不住内心喜悦，三三俩俩欢蹦乱跳跑出来放烟花爆竹了。

孟翠华准备包饺子，让孟里出去买鸡精和料酒，孟里都快走到巷子口了，孟翠华又追了出来，塞给他一张钞票：“买点自己爱吃的零食。”

孟里摇了摇头，他知道奶奶想起什麽了，他也从来没有忘记。去年沈灼送他的旺旺礼包，一直被他藏起来没舍得吃，有天孟里放学回家发现礼包不见了，翻箱倒柜到处找也没见着。孟里问奶奶见没见过，孟翠华也说不知道，俩人都以为家里进小偷了，孟里还为此难受了好些日子。

直到二月底刘柳来家里吃晚饭，抱怨胡大海情人节只送了她一袋旺旺礼包，孟里才反应过来怎麽回事。他下意识看向胡大海，胡大海却朝他翻了个熟悉的白眼，用唇语让孟里闭嘴。孟里当时闭嘴了，可刘柳离开後，还是没忍住和胡大海吵了起来。

“你凭什麽动我东西？”孟里长这麽大第一次和胡大海发生争执，在此之前十多年，不论胡大海平时怎麽打骂他，他都忍气吞声过去了。唯独那一次，要不是奶奶过来拦着自己，孟里估计就冲上去跟胡大海动手了。

青居巷附近就有超市，但孟里还是绕道去了燕子杂货店。燕子杂货店跟山风苑相隔一个路口，店老板蒋飞燕一直挺关照孟翠华祖孙俩，总把店里能回收的废品留给他们。孟里不知道怎麽谢人家，但在家里需要购置东西时，都会先去燕子杂货店看看。

吴志强带着俩跟班往孟里身上扔摔炮时，孟里正提着刚买好的鸡精料酒往家里走，还顺带在路边捡了几个空的年货纸盒。自前阵子作文事件後，吴志强又恢复了以前对待孟里的强势，孟里现在的处境和杨煜差不太多。

孟里不想跟吴志强起冲突，大过年的，奶奶还在家等着调料包饺子，他只想赶紧回家别让奶奶担心。于是，孟里立马扔了刚捡的纸箱，提紧手上的东西，在吴志强一行人的咒骂打闹声中拼命往青居巷跑。

以往这种时候，吴志强追几下就放弃了，隔天再去学校找孟里算账。可这回不知是不是孟里那天在教室当衆顶撞了他的缘故，吴志强竟然穷追不舍，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了更多的摔炮，一把接一把地朝孟里後面扔，每摔一下都能听到声响不说，离近了还能看到与地面摩擦时蹭出的丝丝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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