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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地宫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震颤,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苏醒。
七口铜钟毫无征兆地齐齐嗡鸣,非风非击,自内而。
钟壁之上,竟缓缓浮现出细密如血丝般的裂纹,蜿蜒爬行,像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寒渊磬悬于中央石台,无故自嗡鸣,声音低回凄厉,久久不散。
陈老踉跄扑至主钟前,枯瘦的手掌贴上冰冷青铜,指尖微颤。
他闭目凝神,片刻后猛地睁眼,脸色惨白如纸。
“不好……他们启了‘招魂龛’!”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静音阁地底埋着十二具乐工尸骸,都是当年因违律奏新声被活埋的匠人。每具喉骨都被嵌入逆律铜片,压制怨念百年。今夜子时阴阳交汇,若主钟共鸣,那些铜片便会激残魂反噬——炸钟、毁坛、血溅百步!”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沈琅上前一步:“可有破解之法?”
陈老低头,手指颤抖地抚过磬身铭文,良久,才艰涩开口:“唯有‘同脉之人以血祭音’。”他苦笑一声,“那批乐工传人早已断绝,唯我一人尚存血脉。先祖曾为正音使,亲手参与镇压……这罪,终究要由我来偿。”
他说完,竟缓缓抽出腰间短刃,就要割腕。
苏锦黎却在这时抬手,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打开地宫南门。”
所有人都怔住了。
韩四娘眉头紧锁:“王妃,南门通向城南贫巷,从未在祭典前开启。且此时放外人入禁地,一旦泄露机密……”
“我说,开门。”苏锦黎目光未动,语气却重了三分。
韩四娘咬牙挥手,两名暗卫迅移开封门石栓。
沉重的铁门轰然开启,冷风裹着雪粒卷入地宫。
门外,是一群衣衫粗陋的百姓——卖炭的老翁肩扛木箱,绣鞋妇抱着陶埙,茶肆说书人拄着竹杖,还有几个孩子手里攥着自制的竹笛与铜铃。
他们面带惶惑,却都站得笔直。
苏锦黎迎上前,声音清晰如钟:“你们听过新律,记得旋律。现在,有人想让它永远沉默。你们愿意为它声吗?”
老翁放下木箱,拍开盖子,取出一排打磨整齐的石磬:“王妃,我们街头日日奏《太平引》,就是为了这一天。”
绣鞋妇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包,层层揭开,露出一支裂了缝的紫竹箫:“我爹临死前说,这调子不该绝。”
说书人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您给的谱子,我背了三百遍。”
苏锦黎望着他们,眼中掠过一丝极轻的波动,像冰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她转身,对沈琅点头。
沈琅会意,举起指挥杖,将一支标准化音叉分到每人手中。
这些音叉是匠作司连夜赶制,频率精确对应新律基音。
“围钟而立,听令而动。”沈琅声音沉稳,“第一拍,轻击;第三拍,重振。节奏统一,不可紊乱。”
起初,敲击声杂乱无章,高低错落,如同雨点打在破瓦上。
钟内怨流躁动更甚,血丝蔓延至半钟高,寒渊磬几乎脱台飞出。
陈老跪在地上,几乎绝望:“没用的……他们不懂古律,不懂节制,不懂……”
话未说完,苏锦黎已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平视着他浑浊的眼睛。
“您说得对,他们不懂。”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可一百年前,那些被活埋的乐工,也不懂什么叫‘正统’。他们只是想让老百姓听得懂音乐。怨气来自被sienced的声音——那就用千万个新的声音,去盖过它。”
她站起身,望向那群百姓,扬声道:“不是你们跟着钟走,是钟,该为你们响!”
沈琅深吸一口气,重新起拍。
这一次,她放慢了节奏。
一拍,两拍,三拍……
音叉击出清越之声,一圈一圈扩散。
有人跟不上,有人早了半拍,但没有人停下。
他们看着彼此,听着彼此,慢慢调整呼吸,校准节奏。
渐渐地,杂音褪去,声波开始叠加,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场。
七钟的震颤竟开始减弱,血丝不再蔓延,反而微微收缩。
寒渊磬的嗡鸣也由尖利转为低沉,像一头咆哮的野兽被安抚。
陈老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老泪无声滑落。
他忽然笑了,笑声带着哭腔:“原来……传承不在血脉,而在耳朵里。在这些人心里,在他们愿意记住的每一个音符里……”
他缓缓放下短刃,将寒渊磬轻轻放回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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