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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凡尘书生逢妖祸（第1页）

血月悬空，妖氛瘴人。

李家集往日入夜后的零星灯火与犬吠，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齿冷的死寂彻底吞没。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野兽巢穴般的腥臊，晚风一吹，黏腻地糊在脸上，催人作呕。

楚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那泥泞温热、粘稠，每拔一次脚，都出“噗嗤”的轻响。他不敢低头看。散落四周的，是撕碎的布料、熟悉的家具残骸，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属于人的部分。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卷《南华经》，书角的硬革深深硌着他的胸口，那是他昨日才为它新换的封皮。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要抱不住这轻飘飘的一卷书。

家，就在前面。

那扇他今早出门时，母亲还倚着叮嘱他早些回来、汤要凉了的柴门，此刻歪斜地敞开着，像一张被强行掰开、无声嘶吼的嘴。门板上，几道狰狞的爪痕深可见木芯，边缘泛着诡异的幽绿色。

楚夜的呼吸骤然停了，下一瞬又变成拉风箱般的急促抽气。他踉跄着扑过去。

门槛上，暗沉的血迹蜿蜒如蛇。

屋里……没有完整的……东西。

他僵在原地，瞳孔放大，空茫地瞪着那摊最大的、人形的暗红色污迹。旁边，散落着几枚被踩得稀烂的桂花糕，那是他清晨用抄书换的铜板买的，娘还说，太甜，浪费钱……

嗡——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紧接着，是万把钢针扎入骨髓的剧痛，痛得他猛地蜷缩起来，干呕不止，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喉咙的酸苦胆汁。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

“嗬……新鲜的血食……”

一团巨大的、蠕动着的黑影从屋后转出，腥风扑面。那东西有着类人的轮廓，却覆盖着粗硬的鬃毛，獠牙突出唇外，滴落着混浊的涎液，一双赤红的眼珠死死锁定了楚夜，里面只有最原始的饥饿与暴虐。

妖物！就是它们！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楚夜，四肢百骸冻僵般无法动弹。但那恐惧只存了一瞬，便被胸腔里那团骤然爆开的、名为绝望和恨意的毒火焚烧殆尽！

家没了！爹！娘！

“畜生！”

他忘了害怕，忘了强弱，像一头狂的幼兽，抓起手边半截断椽，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妖物扑去！

那妖物咧开嘴，像是在嘲笑这蝼蚁徒劳的挣扎，随意地一挥手。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楚夜感觉自己像被狂奔的烈马正面撞上，胸口一闷，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院墙根下，尘土簌簌落下。

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怀里的《南华经》脱手飞出，落在几步外的污血里。

妖物一步步逼近，贪婪地吸着气，享受着他濒死的恐惧与怨恨。

楚夜视线开始模糊，他挣扎着，徒劳地用手扒着地面，想要向那卷书爬去。那是他唯一的念想，是爹娘省吃俭用供他读书认字的见证……

就在那腥臭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他，利爪即将挥落的刹那——

“铮！”

一道清越剑鸣如九天鹤唳，骤然划破死寂的夜空！

一道璀璨夺目的青色剑光似流星经天，自云端直坠而下，其之疾，其势之烈，竟将那片浓郁的妖氛硬生生撕裂开来！

剑光过处，那不可一世的妖物动作猛地一僵，随即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嚎，庞大的身躯从中裂开，污血内脏哗啦淌了一地，腥臭扑鼻。那剑光却毫不停滞，凌空一折，轻巧地落回不远处一道悄然出现的青色人影手中，化作一柄古朴长剑。

来人是个女子，一袭青衣道袍，云纹广袖，身姿挺拔如孤松独立。月色洒落，映出她清冷如玉的侧脸，眸若寒潭，不见波澜。她甚至未曾多看那毙命的妖物一眼，目光淡淡扫过一片狼藉的李家集，最终，落在了墙根下奄奄一息的楚夜身上。

楚夜强撑着最后一缕意识，目光死死抓住那抹青色，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嘴唇翕动，却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混合着血与恨的执念，在眼中疯狂燃烧。

那女子走到他面前，停下。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以及他竭力伸向那卷污血中书册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想活下去？”她的声音也如她的眼神一般，凉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楚夜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重重地、几乎是砸着地点了一下头。眼眶瞪得几乎裂开，血泪混在一起，蜿蜒而下。

女子沉默了片刻。夜风卷起她袍袖的一角。

“根骨平庸，年岁已长，仙路……难行。”她的话，字字如冰锥，砸在楚夜近乎熄灭的心火上，“即便如此，也要活？”

楚夜喉咙里出“嗬嗬”的破响，指甲深深抠进泥地里，再次，重重地点头！每一次点头，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却远比不上心中恨火的灼烧。

青衣女子不再多言，屈指一弹，一枚莹润的丹药落入楚夜口中，瞬间化作一股温润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吊住了他即将溃散的最后生机。随后，她袖袍一卷，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楚夜，连同那本落在血泊中的《南华经》一起，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息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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