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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我那时没有那么愤恨的。”九千岁安抚地握住我的手,“因为他是我再次进宫的唯一桥梁,只要进了宫,我断可以不再联系他,根本不需要为他所使。”
“他的官太小,门路也少,没有那么快。我只能耐下性子,每日都偷偷到柴房后头练武,幻想着拥有一身武艺,不管是暗卫,还是侍卫、小兵,都能保自己不被二次退回。这个信念环绕心头,后来养了半年的伤,又在他家里伏低做小了好久,直到三年之期将近,才等到心心念念的消息。”
“那日他对我说已经安排好了,扔来一瓶药水要我喝下,我太激动了,没有一丝犹豫,捡起来就一饮而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净身房里了。”
我重重地闭了闭眼睛,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执意追问,为什么要逼他亲手撕开旧伤。可是逃避不是办法,只能揪心地反握住他的手。
“在那之前,我自认自己终归也是流着他的血脉,完全未曾想到他会如此狠心。那一年我年过十六,本该远远超过了净身的年龄,他为了功名利禄,不惜塞钱打点,也要让我作为进宫为宦。”
“不过我意愿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然成了定局,后来我也顺利入了宫,脚下就是地狱,除了往上爬,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师兄……是不是很痛呢?”
心里的难过密密麻麻挤得快要爆炸,我抬手,将掌心贴着他的脸颊,哀哀地问。
“是啊。很痛,伤口痛,心里也好痛。”巨大的苦难仿佛与他无关,他竟还笑了笑,将我的手拿下来,十指相扣,“那时在净身房的木板上躺了半月有余,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恨,恨天道的不公。怒得刀口屡次崩开,反复折磨着我,好像没有尽头。好多次睁着眼到破晓,实在撑不住了,就只能想想宫中的小不点,想他有没有好好练武,想他还愿不愿意保护我。”
“进了宫也是糟糕一片。我年纪太大了,不像别的小太监那样有嬷嬷管教,不懂规矩、干不好活,没几日被打得遍体鳞伤,每次快被打死了,也是想着我的小不点,咬着牙才能过得下来。”
“唯一庆幸的是,玉貔貅一直好好的藏在身上,没有弄丢。”
我几近窒息。张着嘴吸气,却仍然觉得胸膛一片涨麻。
“所以,才没有来找我吗?”许久,才找回声音,颤着喉咙问他。
“其实……是有找的。”意料之外的,他摇了摇头。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愿错过里头一分一毫的情绪。
“有一回伤口感染,发了高烧,他们怕我过病给主子,就允了我半天的假。我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所以拖着身子偷偷摸去暗卫营外,打算偷偷看你一眼。”
“也是还没长高吧,要踩上树枝才能看到墙头里面的演武场。那天天气不错,演武场人很多,我时间太少,却来来回回都找不到你,可能也是病地太重了,一着急,便不当心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本来没有那么难过,但是……”
“小景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直到这时,他的眼里才终于浮现出一抹痛苦的色彩,似乎是不愿回忆,但挣扎几番后,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蹲在我旁边,关心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怕又喜,哆嗦了很久才抬头看你,得到的却不是设想过上百遍的相认,你的眼里只有好奇,仿佛在看一个全然的陌生人。”
“即使我掏出你的玉貔貅,也没换来任何反应。”
他皱起眉头,眼神变得灰暗无光,“区区三年,怎么可能忘得那么干净呢?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不愿意认一个腌臜之人做师兄,才做戏不认识的。”
“师兄……”
我无法控制地唤他一声,将他从回忆的无尽痛苦中唤醒。
“……不说这个了,小景。”手臂用尽全力地收紧,他将我圈入拥抱,“过往皆随风,你此刻在我怀中,我就不会后悔。”
我说不出话来。
只能点点头,抬手,也用尽全身力气地回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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