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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玦解了他的禁足,每日带着他去听道远上仙的讲座。
此间,南栖学到许多新的知识,他像是树苗茁壮成长,抽出新芽,今朝就要开花,明朝便是结果。南栖的身上开始透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比屋内的檀香淡一些,却比枝头的花香要浓一些。
苍玦不知,这是凤凰草的香味。它潜伏于南栖体内,勾魂般肆意生长。
而胚胎已结,只是他们尚未知晓。
南栖开始嗜睡,他不再同苍玦去早课了。只要脑袋沾到枕头上,南栖就起不来。苍玦以为他是倦了道远上仙的讲座,就不再为难他。
千梓趁着南栖熟睡时,悄悄为他把过一次脉。她心中欣喜,也怕苍玦提早发现,便向南栖灌输是六月困倦,嗜睡是常有的事情。不仅如此,千梓为南栖准备的膳食变得更加精致。许多时候,她都是亲自去伙房做吃食,美名其曰是想让南栖的日子过得更舒畅些,她也能尽心些。
在辰山的日子安逸,南栖的性子突然安静下来,每日都乖乖地坐在屋内看书,也不再去抓小鱼了。
这便苦了阿雀,她找不到人陪她玩耍,就天天去缠着鸢生。好在鸢生是个好脾气的,阿雀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宠溺得不得了。
却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没有维持多久,衡水河岸便出事了。
溯玖的眼睛终于在某一个深夜中,映着一盏烛火,逐渐失去了光亮。他坠入了无尽深渊,重返黑暗。他是天生的盲者,又身有妖族王室的血脉,普通的眼睛难以匹配他的身体,唯有这双神兽的眼睛,他用得尚久。
如今,三界中的神兽已被屠尽,溯玖再也找不到第二双可以用的眼睛了。
他身处黑暗中,已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光明。
溯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些,殊不知,见过世间百态后再回到过去,是这般难受。他懊恼地扫开了桌上的茶盏,茶叶混着茶水,贴沾在破碎的瓷片上,如道道残败的柳。
门外进来一个人,脚步轻轻,他蹲下身清理碎片,唯恐溯玖踩着碰着,这似是往日景象。他面色淡淡,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抬头,面目清秀,分明是溯玖身边的凡人季云鹤。
“出去。”溯玖沉声。
季云鹤驻足,随后走近两步,他缓缓抬头望向溯玖,眼底是几分疼惜。
而溯玖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是真的瞎了。
于此,季云鹤像是得到了大赦,放开了胆子走上前,缓缓伸手,如触碰羽毛般抚摸了溯玖的眼角。
顷刻间,溯玖眼角生了一朵若隐若现的莲花,隐隐生香。恍然间,溯玖在脑中看到了过往,看到了那些他一直想回去的从前。
只是画面中的人,身影模糊,不见容颜。
溯玖倒抽一口气,蓦地抓住了季云鹤的手腕:“你是谁?”
“君上,我是季云鹤。”
“你不是!”溯玖怒吼。
溯玖颤声问:“你到底是谁?你在骗我……”
季云鹤今日不同于往常,他的神态举止都变了,不像个孩子,眼中更是积了岁月的风霜。他温和笑道:“我是,也不是。”可他也道,“阿玖。”
溯玖像是被掐住了脖颈,扼住了呼吸。干涩的喉咙如塞满沙石,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无声道:师父……
唯有莲辰才会喊他阿玖,唯有他一人。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昵称,旁人不可喊,唯有他……
季云鹤是莲辰的一道咒,在适当的时机里,出现在人间,放置于溯玖眼前。那朵锦袋里的莲花,是莲辰有意而为之。
他要让季云鹤跟着溯玖,直到溯玖的眼睛看不见的那一天,季云鹤身上的封印才能解开。他也才能用季云鹤的身躯,与溯玖再次对话。
“阿玖,往前的一切错与过,我都未曾真正怪过你。但我已时日无多,今次送你一双眼睛,你也便将我放下吧。”
这是莲辰用季云鹤的身躯,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这样子,就像是魂息短暂的残留,徒生一个影像,徒留一道残香,稍纵即逝,溯玖还未抓到一丝一毫,他便消散了。
季云鹤变成了轻渺的云烟,附着于溯玖的眼睛之上,在溯玖胡乱的呼喊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溯玖跪倒在地,眼前的光明使他战栗不已。季云鹤湮灭在无尽黑暗中,聚成一双星星,成了他的眼睛。
原来莲辰一直在他身边,他却丝毫没有发现。
可为何……为何莲辰会说自己时日无多,为何莲辰又要用季云鹤来帮他?
莲辰难道不恨他吗?是他毁了他们的师徒关系,也是他毁了扶风阁。一切都是为了独占莲辰,一切都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
莲辰该恨他的。
溯玖匍匐在地上,眼泪充斥着眼眶,却无法落下。他身负枷锁,被幼年时的深渊所禁锢,是莲辰带着和煦的微风,揽着天光,将他拉了出来,给予他光明,教会他成长。
所以他爱莲辰,他也恨莲辰。
若不能待他全心全意,又为何要施舍那一点光亮?
盲人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不曾见过热闹。莲辰将那些都给了他,他便放不下了。今日,莲辰却好笑地以这种方式出现,讲着要他放下?
溯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咬牙起身,狼狈却心生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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