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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大婚大婚（第1页）

吉日已至。

北疆的战报仍如雪片般往京城送，边关狼烟未散，禁军调防的消息连日来牵动着朝野人心。但这桩关乎皇室颜面婚事，规格不仅未因军情紧蹙有半分削减，反而被钦天监、礼部与内务府合力操办得愈隆重。

红绸从皇宫午门一路铺至公主府外的长街，禁军将士沿街列阵，鎏金仪仗日夜擦拭得锃亮，处处彰显着天家对长公主的疼惜，更暗含着对戍边大将的倚重与安抚。

天还未亮，启明星刚隐没在天际，公主府已是一片灯火通明。廊庑间悬挂的羊角宫灯连成星海，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穿堂而过的风裹挟着红绸的香气，却压不住四处涌动的人声。

宫女们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锦缎帕子、绣着鸳鸯的喜袜往来穿梭，内侍们扛着沉重的妆奁箱脚步匆匆，礼官们捧着写满仪程的卷轴，对着廊下的执事一遍遍核对细节，就连府里打杂的仆役，也都提着心不敢有半分懈怠。每个人脸上都堆着喜庆的笑，只是那笑容里，有的是真心为长公主贺喜，有的却藏着对这桩婚事背后深意的揣测，真假难辨。

大红绸缎早已挂满了府里的亭台楼阁，廊柱上缠绕着鎏金流苏，与红绸相映成趣；窗棂上贴满了剪得精致的双喜字，阳光尚未穿透云层，烛光却将“喜”字映得愈红艳；庭院里临时搭起的彩棚下，厨子们正忙着准备婚宴的菜肴，香气混杂着烛火的味道，在空气中酿成一种喧嚣又紧绷的热闹。

萧烬就站在这片热闹的边缘，一夜未眠。

她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暗卫服，衣料上绣着的银线暗纹在烛光下几乎看不见，整个人像一道被遗忘在阴影里的影子，沉默地立在长公主寝殿的外间回廊下。周遭刺目的红色如同烈火般灼烧着视线，喜庆的鼓乐声隔着庭院隐隐传来，可这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忙碌的宫人身上，看着她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华丽的凤冠霞帔从面前走过，每一样都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却像一把把尖刀，扎得她心口生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唯有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泄露了她连日来的煎熬——她闭上眼就是长公主穿着红妆、走向别人的模样，睁开眼却要面对自己只是个暗卫的残酷。

寝殿的雕花木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人影绰绰，晃动的烛火将每个人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忽明忽暗。

林昭端坐在梳妆镜前，那面铜镜打磨得光滑如镜，边框雕刻着缠枝莲纹，还镶嵌着一圈细碎的蓝宝石。她微微垂着眼，任由宫中派来的、最有经验的张嬷嬷和贴身宫女为她梳妆打扮。张嬷嬷是伺候过先帝皇后的老人，手法娴熟又带着几分威严，此刻正拿着细眉笔，仔细地为她描着眉。旁边的宫女捧着胭脂盒，屏息凝神地等着下一步吩咐。

林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寻常待嫁女子的羞涩与喜悦，也没有半分不情愿的悲戚，平静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雕，任由旁人在自己脸上、身上摆弄，仿佛这具承载着“长公主”身份的躯体，与她无关。她的目光落在铜镜里自己的倒影上，镜中的人眉眼精致，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淡，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殿下，这眉形得按古礼来，要描得细长些，才显端庄。”张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转动眉笔，笔尖划过眉骨，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林昭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方便她操作。

接下来的流程繁琐而细致，每一步都严格遵循着皇家婚嫁的礼制。

最耗时的是穿喜服。那喜服足足有七层，从里到外，一层比一层华贵。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金线在衣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几乎要晃花人的眼。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为她穿戴，生怕扯坏了繁复的衣料，林昭始终保持着挺直的坐姿，任由她们为自己系上腰带、整理裙摆，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最后，张嬷嬷捧着那顶沉甸甸的龙凤珠冠走了过来。张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林昭的头上，又用金丝带将珠冠固定好。沉重的珠冠压在头顶，林昭却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态，只是脖颈微微绷紧。流苏垂下，轻轻摇曳，遮住了她的眉眼，也敛去了她眸中所有未说出口的情绪。

萧烬就那样木然地站在门外的回廊下，一动不动，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她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寝殿内那抹越来越耀眼的红色身影上，从描眉点唇到穿戴红妆，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看着林昭平静的侧脸，看着珠冠流苏遮住她的眼睛，看着那身红妆将她衬得如同云端的仙子，却也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抹红，是喜庆，是尊贵，却也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鸿沟。

痛。

无以复加的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被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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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她的公主，要穿着别人的喜服，嫁给别人了。

她多想冲进去，一把扯掉那碍眼的凤冠，扯碎那刺目的红妆，抓住林昭的手，问她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却还要接受这桩婚事？为什么面对自己这样，转身却要嫁给那个大将军王？问她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对自己动过心？

可她不能。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爱恋、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在“长公主”与“暗卫”的身份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她只能像个彻底的局外人，站在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喜庆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盛装打扮，一步步走向别人的怀抱。

廊下的动静引来了张嬷嬷的注意，她瞥见门外那个穿着玄色衣服、脸色苍白的暗卫，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这等喜庆的日子，一个暗卫杵在这里，浑身散着丧气，实在是煞风景。张嬷嬷放下手中的梳子，正要上前呵斥驱赶，却被一旁的青霜用眼色制止了。

青霜自然知道萧烬在长公主心中的分量，更清楚萧烬对长公主的心思。她复杂地看了一眼廊下如同失了魂般的萧烬，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英气的脸，此刻写满了绝望，让人心头一沉，青霜轻轻叹了口气。

时辰一点点过去，殿外的鼓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夹杂着人群的喧哗声，显然是迎亲的仪仗已经到了府门外。钦天监选定的吉时，就快到了。

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礼部官员匆匆走进庭院，脚步急促却不失礼仪。他站在寝殿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袍，而后高声唱喏：“吉时已到！请长公主殿下移驾——”

声音洪亮，穿透了殿内的静谧，也像一道惊雷，炸在萧烬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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