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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山中奇遇九（第1页）

记下这口井的位置，我继续沿着岩壁探索。火折子在持续燃烧，我知道它的寿命有限，必须抓紧时间。我不知疲倦地走着，绕过巨大的石笋，踏过浅浅的地下溪流残迹，避开那具让我心头蒙上阴影的枯骨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燃烧过半，火光开始变得有些摇曳不定时，我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眼前，是那口熟悉的石井。

我，沿着这个巨大地下空间的岩壁，完整地走了一圈。除了这口深不见底的井，再没有现任何其他的出口、裂缝或者通道。

这个事实，像是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我刚刚燃起不久的希望。

我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火折子，光芒越来越微弱，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绝对黑暗，再次降临。

这一次的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当我还有火折子，还有清龙劫时，黑暗似乎只是暂时的，是被光驱散的客体。但此刻，当最后一点光源消失，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绝对黑暗。

这不是寻常的黑夜。黑夜尚有月光星光，有天光云影的微弱反射。这也不是当年师傅岳崇武带我修炼的山洞。那时的山洞虽然黑暗，但洞口总有遮蔽不住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渗入，正是那几乎不可察的微光，锤炼了我的常目力。

而这里，是山腹的极深处，是连一丝一毫光都无法穿透的绝对屏障。黑暗，不再是视觉的缺失，它变成了一个有质量的、粘稠的、无所不在的实体。它包裹着你，挤压着你，吞噬着你。你睁大眼睛，和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区别。眼前不是黑，是无，是视觉这个概念本身的消亡。

与之相伴的，是绝对寂静。

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虫鸣，甚至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不到。耳朵仿佛成了无用的摆设，寂静如同厚重的棉花，塞满了整个空间，也塞满了我的脑海。

绝对的黑暗与绝对的寂静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越物理空间的、令人心智迷失的恐怖领域。我感觉自己不再坐在坚实的地面上，而是漂浮在无尽的、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黑暗深渊之中。又仿佛沉沦在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没有色彩、没有声音的噩梦底层。

时间，彻底失去了意义。

一开始，我的脑海中混乱不堪，充斥着各种念头：如烟他们现我不见了会怎样？会着急寻找吗？会冒险来这里吗？丹辰子道长和陈神医能推测出我的下落吗？各种担忧、焦虑、悔恨如同沸水般翻腾，让我坐立难安，心浮气躁。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焦躁慢慢平息了。不是想通了，而是被迫接受了。

大家找不到我？这个念头从最初的担忧，渐渐变成了一个冰冷而确定的事实。我意识到，无论他们多么努力，面对那已经完全闭合、毫无痕迹的山体，他们几乎不可能找到这里。我的消失，将成为一个永久的谜团。

想到这里，一种奇异的平静，反而开始取代之前的焦躁。

人存于世间，每一次相聚与别离，谁又能保证不是最后一次？人与人的缘分，人与这世界的牵扯，说到底，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短暂的交汇。当一个人逝去，或许还有未亡人会记挂他一段时间，在回忆中为他保留一席之地。但当那些记挂的人也逐一离去，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便真正地物我两忘，消散在时光的尘埃里。

这个世界，我来过，或者没来过，于这亘古的山川大地而言，又有什么分别？我走了，若无人再在乎，无人再记得，那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存在过的痕迹，也就被彻底抹去了。仿佛我从未真正来过。

这些念头并非豁达，更像是一种在极端绝望下，对生命和存在意义的虚无主义解构。但奇怪的是，这种想法并没有让我更加痛苦，反而带来了一种诡异的释然。

既然挣扎无用，既然结局似乎已经注定，那又何须再徒劳地焦虑、恐惧、悔恨？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盘膝而坐，手结定印。不再去试图看或听，也不再强迫自己思考。我开始依照锁霞观所传的筑基法门，缓缓吐纳。

起初，呼吸还带着情绪的余波，有些紊乱。但渐渐地，我刻意引导心神，将其从外界的绝境、从内心的波澜中抽离出来。不再去想出路，不再去想生死，甚至不再去想本身。

心，慢慢地归于平静，归于一种近乎虚无的空白。

脑海中过往的感悟、深刻的反省、激烈的情绪，都如同被清水洗涤的墨迹，渐渐淡化、消散。最终，连放空这个念头本身也消失了。

我进入了真正的自然呼吸之中。

一呼一吸，绵长而细微，仿佛与周围黑暗寂静的空间融为了一体。身体自地吐纳着这地下空间里异常充裕的灵气。灵气如同温润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经脉，沉入气海丹田。气海充盈、饱满，甚至有一种鼓胀欲溢的感觉。真元在体内自行周天运转，温养着四肢百骸。

我并非睡着了。意识处于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非睡非醒，无知无觉，又仿佛洞悉一切。时间彻底成了身外之物，失去了所有度量意义。一刻与永恒，在此刻似乎没有了区别。

就在这种近乎与道合真的沉寂状态中，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几天？一个微妙的变化，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荡漾了我的灵觉。

周围的灵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不，不仅仅是浓郁，更像是活了过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潮汐般的波动，开始在空气中弥漫。那原本平稳充盈的灵气，此刻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向着某个方向，正是那口深井的方向，缓缓地、却又坚定地流动、汇聚！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非我正处于这种物我两忘、灵觉空明的状态，绝难察觉。

这异常的灵气波动，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沉寂的心海中炸开了一丝涟漪。

我醒了。

不是从睡梦中，而是从那种深沉的定境中，被这天地灵机的异常变化所唤醒。

没有丝毫犹豫，我再次摸索着，拿出了身上最后一支完好的火折子。

噗

微弱的火苗再次亮起，映照着我平静却带着一丝重新燃起的、锐利探究目光的脸庞。

我的目光，投向了那口幽深的、此刻仿佛正在呼吸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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