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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永徽之变15（第2页）

明玄止静立在她身后阴影里，一身素青长衫洗得旧，温润如古玉的面庞此刻被烛火勾出深切的痛楚。他看着她削瘦微颤的肩头，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苇草。这十日，她便是这样，日夜焚纸念经，泪尽泣血，如同熬尽了骨髓魂魄的精魅。

他轻轻在她身旁跪坐下来，双手谨慎地、几乎是虔诚地拢上她颤抖的肩。“公主……”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如履薄冰的小心，“凤体为重，太后娘娘泉下有知，亦不愿见您如此形销骨……”

话语未落。乐阳公主猛地一震！似被惊雷劈中！她猝然扭头！那张素日明艳端方的脸上此刻泪痕交错，唇瓣被咬出深深血印！“别提泉下——！！！”她声音陡然拔高！凄厉如碎玉！“她走前，本宫都没能说一声对不住——！！！”巨大的悲怮瞬间撕裂了她！她身体猛地前倾！如同被无形巨力抽干了最后一丝支撑！狠狠扑倒在明玄止猝不及防张开的怀里！温热的泪水！瞬间浸透了他胸前的粗麻素衣！

轰！明玄止脑中一片空白！怀中那具滚烫战栗的身体，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他视若星辰不可亵渎的明月，是诞下他血脉儿女的主母，更是与他隔着“许湛”这座巍峨冰山的九天孤凰！可此刻！她在颤抖！她在流血！她在无助地抓住自己的衣襟，如同溺水者攀住了唯一的浮木！那股混合着绝望、冰冷和柔软的气息，如尖针扎进他封冻多年的魂魄！

他几乎是本能地！双臂猛地收紧！用尽毕生力气将这个支离破碎的人死死箍入怀中！下颌重重抵住她冰凉汗湿的额！用身体筑起一道隔绝哀愁的堤坝！“我在……”声音颤抖地碾过喉咙。“公主……我在……”

怀中剧烈起伏的颤抖渐渐平复，呜咽化作断断续续的抽泣，最后只余细弱蚊蚋的悲鸣与温热的濡湿。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渐止。怀中传来绵长而疲惫的呼吸。

明玄止僵着身子，不敢稍动分毫。怀中呼吸清浅，他终是轻轻抽臂，欲将被压得麻木的臂膀退出——“别走！”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乐阳依旧将脸埋在他胸前衣襟深处，声音闷哑脆弱。“陪着我，就……一会儿……”

明玄止全身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心房！轰鸣如鼓！他指尖因巨大的惊愕与狂喜而微微颤！这低声的哀求，是他十年婚姻里从未听过的孤弱！他更紧地收拢臂膀，将那纤细颤抖的身子更深地嵌入怀中！“好……”声音涩哑却无比清晰。“不走，我陪着公主……”殿内死寂。只余铜盆中灰烬微不可闻的卷动声。厚重垂幔隔绝了外界所有光影声响，唯有两人相贴的心跳与呼吸在这方死寂中鼓荡。

殿门被极轻地叩响。三声。短促。清晰。

明玄止怀中身体骤然一僵！方才那一丝柔软依赖瞬间冰封！那股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重新笼罩！

他心中抽痛，却毫无怨言，小心翼翼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不舍，轻轻松开臂膀，扶着她坐稳。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颊边最后一点泪痕。“臣告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乐阳微垂着头颅，侧脸在烛光下恢复惯有的、如同冰雕的疏冷线条，只几不可察地颔。

明玄止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无声退出。厚重殿门在他身后合拢，将那焚纸的气息、冰凉的泪痕、方才那短暂温热，尽数锁在身后沉重的黑暗里，相拥如同隔海。

灵堂内光影骤然一凝！所有悲哀脆弱的气息被抽空殆尽！乐阳缓缓抬头，泪痕犹在面颊！可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深处！此刻竟淬满寒冰幽火，毫无悲色！唯余一片足以刺透人心的洞察与算计！！！

角落里！一道纤细如纸、通体罩在玄墨夜行衣下的身影，如同从烛火阴影最深处流淌出的墨汁，悄然显现，无声跪伏于地，声音冷脆，清晰如冰凌互击！“启禀殿下，莫名率重甲踏！破刑部审谳大堂！毁门砸柱！碎匾折槛！旋即点兵直扑临渊王府，明怀霄被打得肩骨碎裂！胸膛塌陷！最后如同死狗被重甲扔出断门之外！！！莫帅离府时，脚下踩着那扇金丝楠的兽头门匾！扬长而去！！！”

乐阳唇角缓缓向上勾起！牵起一丝淬毒般的讥诮！“呵……”喉咙里滚出冰冷的嘲笑。“刑部？明怀霄？真是两窝只敢对妇孺耍狠的竖子！唯有莫帅此等踏过尸山血海的老帅！才镇得住这些吃硬不吃软的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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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深深垂。“属下是否对莫家，及那绿萼动……”

“——不动！”乐阳冷然截断！眸色幽深莫测！“绿萼山庄，母后竟将此钥交给了她？真是好生看重这莫家盲女——！！！”

她眼中锐光急闪！那封被鲜血浸透，由母后心腹拼死递出的染血密诏，其上绝笔！“绿萼即钥，存亡所系，遇事不决询莫氏锦瑟！”

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锐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心头——！！！

“往昔……”她低声自语。“本宫倒真是眼瞎看走了眼！”原以为是挡路的石块！竟是母后以命相托的暗棋！

“去……”她声音陡然森寒！“传雀影卫探听莫家疏影阁，着最好的医待莫大小姐，一应所需药材珍馐，皆从本宫的千珍库取——送——待她伤稍定，本宫要亲赴将军府探病——！！！！”

“公主——？！”地上黑影猛地抬头！覆面黑巾虽遮住神色，声音却泄露滔天惊震！“亲自驾临？！那莫锦瑟她屡次顶撞，甚至在曲江宴公然挑衅殿下！此乃自取其辱，亦辱殿下凤仪——！！！！”

乐阳陡然侧！眸中冰冷幽光如毒蛇芯子！死死攫住那道黑影！“懂什么！”声音不高，却裹挟着灭顶威压！“她不是石头，是母后留给本宫量身打造的开！启那把椅子最利的刀与钥匙——！！！”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洞彻的弧度。“如此良刃，岂容轻慢怠！往昔…是本宫看走了眼，错把金玉作顽石，看轻了此女在母后心中的分量——！！！”

黑影浑身剧震！头颅重重磕地！“属下……愚钝！”

乐阳挥袖：“退下！”身影无声退去，如同墨汁溶入浓夜。

殿门再次被推开。王海一身深紫蟒袍，手持拂尘，躬身而入，面白无须的脸上带着刻意的悲悯。“老奴奉陛下口谕……”声音尖细清越。“太后移灵吉时将至，望殿下善加珍摄凤体，莫令伤怀过甚，伤损贵体元根，龙驭宾天！圣人唯愿汝安好——！！！”

乐阳已重又跪坐蒲团之上。面上泪痕虽被擦拭，红肿的双眼却无可遮掩。她姿态哀凄，对着王海微微颔。“谢皇兄挂念……”声音沙哑低沉。“本宫知道了……”

王海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方告退。

待殿门彻底关闭。乐阳缓缓起身。她行至那铜盆之前。，俯视，盆中灰烬在无风处犹自打着转。几点未燃尽的暗红火星。在冷灰中明明灭灭。她伸出手！那沾着灰烬余痕的、冰凉玉白的指尖！轻轻拨弄那点星火！

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抹映着灰烬暗光的冰冷，如同暗藏九幽狱火的弧度！

“母后……”声音轻若耳语，却字字清晰！“您不许女儿妄念，却又把钥匙给了女儿，究竟意欲何为？！！”指尖骤然用力！一点猩红灰烬！在她指腹下！彻底捻灭成尘——

窗外。更深露重，庭园间，悬于玉兰枝头的铜铃，骤然！惊起一阵惶惶不安的乱响——似乎预示着这把由太后以血铸就的钥匙，插入钥匙孔将要转动，牵动何等惊天秘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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