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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灰白的晨光透过落地窗,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相拥而眠(或者说,是精疲力尽后昏睡)的两人。
宋鹤眠先醒了过来。脖颈和肩膀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酸麻僵硬,但他一动不敢动,怕惊扰了怀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俞浡蜷缩在他怀里,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绵长,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些。
宋鹤眠低头,看着俞浡沉睡中依旧带着脆弱感的侧脸,心底涌上一阵复杂的心疼与坚定。昨夜的崩溃和逃离让他后怕,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不能倒,至少不能在俞浡面前倒。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抽出手臂,将靠垫垫在俞浡头下,替他掖好滑落的薄毯。然后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昨晚散落一地的食材。那条鱼已经不再扑腾,安静地躺在塑料袋里。宋鹤眠默默地将其处理好,然后走进厨房。
他没有做复杂的东西,只是熬了一锅软糯的白粥,煎了两个溏心蛋。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给这个一度被绝望笼罩的空间,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活气息。
俞浡是在粥香中醒来的。他睁开眼,眼神有片刻的茫然,随即昨夜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让他的身体瞬间又紧绷起来。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厨房里那个忙碌的、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时,那股尖锐的恐惧奇异地缓和了一些。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宋鹤眠专注地盯着粥锅,看着他用那双曾经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昨夜却因他而红肿的手,笨拙却认真地摆弄着早餐。
宋鹤眠端着粥和鸡蛋转身时,对上了俞浡静静望过来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随即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醒了?刚好,粥熬好了,趁热吃一点?”他的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仿佛昨夜那场惊涛骇浪从未生。
俞浡看着他强撑的笑容和眼底的青色,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撑着有些虚软的身体,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
宋鹤眠将粥碗推到他面前,勺子摆放好。俞浡拿起勺子,机械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白粥温热软糯,带着米粒最原始的清香,顺着食道滑下,似乎温暖了冰冷许久的肠胃。
他吃得很慢,但一口接一口,没有停下。
宋鹤眠坐在他对面,没有催促,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他,自己面前的那碗粥几乎没动。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俞浡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仿佛要确保这个人真的还在,真的在一点点进食。
这种沉默的、带着观察的陪伴,没有压迫感,却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俞浡包裹在一片安全的区域里。
吃完早饭,俞浡又恢复了那种近乎失神的状态,坐在沙上,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虚空。
宋鹤眠收拾完碗筷,看到窗边那盆绿萝。他走过去,现土壤有些干涸,叶片似乎也不如前几天精神。他拿起旁边的喷水壶,接满水,然后走到俞浡身边,将喷水壶轻轻放在他手边。
“它好像渴了。”宋鹤眠的声音很轻,像是不经意的提醒。
俞浡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那盆绿萝上,又看了看手边的喷水壶。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拿起喷水壶。他的动作有些迟缓,手指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对准了绿萝的根部,轻轻按压喷头。
细密的水雾均匀地洒在土壤和叶片上,出细微的“沙沙”声。水滴顺着翠绿的叶片滑落,在晨光中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俞浡就那样静静地喷着水,直到土壤颜色变深,呈现出湿润的状态。他放下喷水壶,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白,还沾上了些许水渍。
他低头看着自己湿漉的指尖,又看了看那盆因为得到水分而仿佛瞬间鲜活了几分的绿萝,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他在照顾一个生命。
而这个生命,因为他,活过来了。
宋鹤眠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似乎因为俞浡这个微小的、自主的行动,而松动了一粒沙子。
下午,宋鹤眠趁着俞浡在沙上浅眠,再次联系了林医生。他将昨晚和今天早上的情况,包括自己的崩溃和逃离,以及回来后俞浡的状态,都尽可能详细地告知。
林医生耐心听完,并没有指责宋鹤眠的逃离,反而肯定了他最终回去的决定。“照顾者的情绪崩溃很正常,重要的是你回去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承诺。”她说道,“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可预测的环境。你的稳定存在,是这个环境的核心。”
她给出了一些具体的建议:
“尽量减少外界刺激,包括他父母的联系,你可以暂时帮他处理。”
“引导他做一些简单的、有即时反馈的事情,比如照顾植物,整理画材,甚至是拼图。这能帮助他重建对生活的掌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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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期待他立刻‘好起来’。接纳他的沉默,他的低落,陪伴本身就是治疗。”
“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考虑暂时换个环境,脱离当前容易触他痛苦记忆的空间。”
挂了电话,宋鹤眠心里稍微有了些底。他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而是有了一些可以尝试的方向。
他回到客厅,俞浡已经醒了,依旧抱着膝盖坐在沙上,但目光不再完全空洞,而是落在了那盆绿萝上。
宋鹤眠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让他感到安全的距离。
“林医生说,你做得很好。”他轻声说,目光也落在绿萝上,“把这小家伙照顾得很精神。”
俞浡没有回应,但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宋鹤眠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她还说,如果我们觉得这里有点闷,或许可以找个周末,去附近安静的地方住两天,就我们两个。你觉得呢?”
他没有催促,只是提供了一个选项,然后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俞浡。
俞浡依旧沉默着,许久,才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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