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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憩别院”之内,死寂如墓,唯有石缝间渗出的阴风呜咽作响,更添几分森然。简陋的石屋中,黑悟空盘膝而坐,周身魔气缭绕,与石屋外弥漫的地狱刑罚气息形成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共存的两极。
他引导着那狂暴的刑罚之力入体,过程痛苦万分。这股力量不同于幽冥血海的污秽堕落,也不同于混沌的无序狂乱,它更像是一种冰冷、公正、带着强烈惩戒意味的法则碎片。每一丝力量涌入,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之上,又似万千钢针穿刺魔躯,试图将他这“不合规矩”的存在彻底分解、净化。
换做寻常魔头,哪怕是大罗金仙,在此等环境下也必是修为大损,魂体崩灭。但黑悟空本质特殊,他乃怨念与混沌所生,本就介于有序与无序之间,加之吞噬了罗刹帝血,对阴煞之力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抗性。更关键的是,他真灵深处那一点混沌本源,拥有着吞噬、同化万物的霸道特性。
剧痛之中,三色漩涡以前所未有的缓慢度,却又异常坚定地旋转起来。它不再像以往那样贪婪地鲸吞海吸,而是变得极具针对性,如同一个精密的磨盘,将涌入的刑罚之力一点点碾碎、剥离。其中最具破坏性的“惩戒”法则被漩涡中心的混沌之光强行磨灭、中和,而精纯的阴煞能量则被剥离出来,融入魔躯,修复着与影刹和冥河老祖交手留下的恐怖创伤。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缓慢而危险。稍有不慎,引动过多的惩戒法则,便可能引火烧身。黑悟空全神贯注,摒弃杂念,将心神完全沉入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之中。他那狰狞的魔躯表面,暗金色的帝血纹路在阴煞之气的滋养下,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复杂,与原本的骨刺魔甲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古老而凶戾的美感。
石床之上,紫霞仙子看着入定中的黑悟空,美眸中情绪复杂。担忧、心疼、疑惑,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恍惚。她强忍着自身的虚弱,并未立刻疗伤,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几枚散着淡淡清辉的月光石,在屋内布下一个简易的聚灵阵,虽无法汇聚多少仙灵之气,却能稍微驱散一些过于浓烈的阴煞,营造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以免干扰到黑悟空。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盘膝坐下,尝试运转体内残存的佛力。然而,佛力与这地狱环境格格不入,甫一运转,便感到滞涩万分,甚至有被阴气侵蚀消散的迹象。她苦笑一声,只得放弃,转而依靠仙体本源慢慢吸纳空气中极其稀薄的太阴之气疗养。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黑悟空的身影,仿佛要将这千年未见的模样,深深镌刻进心底。
时间在这死寂的别院中悄然流逝,不知是几个时辰,还是数日。
黑悟空周身的气息逐渐趋于稳定,魔躯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度缓缓愈合,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随时可能崩溃的状态。他赤红的双瞳睁开,一丝精芒闪过,随即隐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看向紫霞,现她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显然疗伤效果甚微。“你的伤……”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
紫霞轻轻摇头,露出一抹令人心碎的浅笑:“无妨,只是消耗过度,慢慢调养便好。倒是你……感觉如何?此地气息对你……”
“尚可。”黑悟空言简意赅,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出噼啪轻响,“这地狱之力,虽险恶,却也能磨砺魔躯,压制那东西。”他意指魔胎。在此地修炼,魔胎似乎对那惩戒法则颇为忌惮,活跃度大大降低。
沉默片刻,黑悟空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为何会离开月宫?又为何认定……我就是他?”他终究没有说出“孙悟空”三个字,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紫霞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泛起无尽的哀伤与坚决。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离开月宫,并非逃脱,而是……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千年前,你被如来佛祖镇压于五行山下,我虽被软禁广寒宫,但太阴星君念旧,并未苛待于我。直到约莫百年前,星君一次闭关前,暗中予我一枚玉简,其中记载了一些零碎的信息,似乎暗示……你的‘形神俱灭’,并非天界对外宣称的那般简单。”
黑悟空眼神微凝:“哦?”
“玉简中提到,当年佛祖镇压你后,曾有一缕极其隐晦的混沌气息自五行山溢出,遁入虚空,不知所踪。而天界对此讳莫如深,严密封锁消息。”紫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重要的是,玉简内附有一丝微弱的……与你同源的气息指引,指向了幽冥地府的方向。”
“所以,你便来了?”黑悟空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紫霞坚定地点头,“我借口闭关,实则利用星君留下的一件秘宝,偷偷离开了月宫,循着那丝指引,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幽冥血海之畔。那丝指引到了那里便中断了,但我能感觉到,那里似乎有……与你相关的东西,或者,是真相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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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黑悟空,眼中含泪:“至于为何认定是你……气息可以改变,模样可以变幻,但真灵深处的那一点本源烙印,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掉的。尤其是在你为了救我,爆力量对抗冥河老祖的那一刻,那种不顾一切的桀骜与守护……我绝不会认错!”
黑悟空沉默不语。紫霞的话,与他自身的经历隐隐吻合。五行山下溢出的混沌气息,恐怕就是自己诞生的根源之一。而天界的隐瞒,更是证实了此事背后必有蹊跷。只是,那缕指引紫霞前来地府的气息,又是何人所留?太阴星君?还是另有其人?这枚西王母的信物,出现得也太过巧合。
他将自己的疑问提出。
紫霞沉吟道:“星君予我玉简时,并未多言,只说是机缘所得,让我自行斟酌。而这西王母信物……确是我在广寒宫一处隐秘的月桂树洞中现,似是无意遗落,又似有意放置。我得到它时,并未察觉异常,直到此次深入幽冥,才感觉它似乎与这地府深处的某种力量隐隐呼应……今日情急之下动用,竟真有奇效。”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我曾听闻,上古之时,西王母执掌昆仑,司天之厉与五残,亦与幽冥有一定关联。或许,这信物本身,便是通往地府某些隐秘之处的‘钥匙’也未可知。”
钥匙?黑悟空心中一动。若真如此,那他们此次被困阴山,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这地府之下,恐怕埋藏着远想象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很可能与自己,与孙悟空的过去,甚至与混沌尊者、与如来佛祖都息息相关!
“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实力。”黑悟空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透过门缝看向外面灰暗的天空和隐约可见的巡逻鬼兵,“泰山王不会一直按兵不动,冥河老祖更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但在离开之前,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探一探这地府的深浅!”
他的眼中,再次燃起了那标志性的、混合着探究与叛逆的火焰。地府之行,危机四伏,但同样可能蕴藏着巨大的机遇!或许在这里,他能找到彻底控制魔胎的方法,甚至……揭开自己诞生的终极真相!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鬼吏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王爷有令,请二位前往森罗殿一叙。”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黑悟空与紫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泰山王的“叙话”,绝不会只是闲聊那么简单。
黑悟空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体内依旧翻腾的气血,魔躯微微挺直,那股属于绝世妖王的霸道气息虽内敛,却已重新凝聚。他推开门,对着门外等候的鬼吏,沙哑而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带路。”
新的博弈,即将在这阴森恐怖的森罗殿中展开。而紫霞带来的秘密与那枚西王母信物,将成为这场博弈中,最重要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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