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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血契沃土（第1页）

水渠通水已有一段时日，焦渴的土地得到了喘息之机，补种的作物在精心照料下艰难地探出绿芽。赵家集的灾情虽未彻底解除，但最危险的关头已然度过。人心在希望与劳作中渐渐安定。

然而，窑洞中的赵小满，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那场耗尽心力指引方向的“地脉感知”带来的反噬远以往。她的昏迷时间越来越长，清醒时也极度虚弱，左臂上那墨黑的根须状印记不仅颜色更深，范围也开始隐隐向肩头蔓延，边缘那抹不祥的暗红愈明显，如同燃烧的余烬，不时传来阵阵灼痛与冰寒交织的诡异感觉。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与“大地之心”的联系变得极不稳定。有时能模糊感知到更远处土地的干渴，有时却连身边窑土的呼吸都难以捕捉。那种强大的、却需付出惨痛代价的力量，正在变得难以掌控。

她意识到，必须做些什么。不能仅仅依赖那不可控的感知，必须在丰女村这片她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土地上，留下一些更稳固、更持久的东西。

这一日，她难得地保持了较长时间的清醒，精神也稍好一些。她将王嫂子、张寡妇、柳绣娘、孙巧儿，甚至那位年迈却经验丰富的周婆婆，都唤到了榻前。

女人们围拢过来，看着赵小满苍白如纸却眼神清亮的模样，心中既期盼又担忧。

“姐妹们…”赵小满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异常的郑重，“旱魃…虽暂退…却未远遁…往后年月，天时恐愈难测…”

众人神色一凛，默默点头。这场大旱，彻底打碎了她们对老黄历的信任。

“咱们的命根子…就是这片地…”赵小满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渠水…能救急…却不能…让土地自己变得…更肥、更耐旱…”

她喘息了几下，继续道：“我…我或许有些…不一样的法子…能试着…和土地…定个‘契约’…让它…变得更好…但需要…大家的同心同力…需要…最真的心意…”

“契约？”孙巧儿眨着好奇的眼睛。“和土地定契约？”王嫂子有些不解，但眼神坚定，“小满，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对！咱们都听你的！”张寡妇重重点头。柳绣娘和周婆婆也纷纷表示支持。

赵小满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艰难地示意孙巧儿取来纸笔，缓缓口述了一些需要准备的事宜：需要选择丰女村最核心、灌溉最便利的十亩相连的田地；需要一些特定的、象征五谷丰登的简单祭品；最重要的是，需要她们每人的一滴指尖血。

三日后，黄昏时分。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也给那十亩刚刚浇过水、散着湿润泥土气息的田地镀上了一层金边。

地头渠水潺潺，波光粼粼。

赵小满被王嫂子和张寡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来到了田埂上。她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两人身上，但她的脊背却努力挺得笔直。

柳绣娘早已带着几个手巧的女户，用新采的野花和麦穗，在地头简单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祭台，上面摆放着新收的几穗饱满的麦子、金黄的粟米、红艳的枣子以及一碗清澈的渠水。

孙巧儿捧着一个小小的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水。周婆婆则站在一旁，苍老的脸上满是肃穆。

所有核心女户都到齐了，她们安静地围站着，目光聚焦在赵小满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神圣而庄重的气息。

赵小满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泥土和水的味道，让她肺腑间的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她望向那十亩寄托着所有人希望的田地，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她抬起颤抖的右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孙巧儿捧着的陶碗清水中。

“皇天后土在上，”她的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回荡在黄昏的田野上，“女子赵小满，愿以心血为引，祈请大地之灵，眷顾此方沃土…”

接着，她看向王嫂子。王嫂子毫不犹豫，上前一步，用针刺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入碗中。“王氏，愿以此血，立此契约，永守此土…”张寡妇上前，滴血。“张氏，愿以此血，立此契约，勤耕不辍…”柳绣娘上前，滴血。“柳氏，愿以此血，立此契约，精织以报…”孙巧儿上前，滴血。“孙氏，愿以此血，立此契约，细算分明…”周婆婆在搀扶下，颤巍巍地上前，挤出最后一滴干涸的血珠。“周氏…愿以此血…立此契约…传承农脉…”

每一滴血的融入，都仿佛让碗中的清水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一种无形的、坚韧的意念，随着血液的交融，将她们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最后，赵小满用尽力气，双手捧起那碗融合了七人鲜血与意志的清水，缓缓地、庄严地，将其泼洒在脚下那片温润的土地上！

清水渗入泥土，瞬间消失不见。

就在那一刹那，奇异的事情生了！

以泼水处为中心，一道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水波般瞬间荡漾开来，迅掠过那十亩田地！光芒所过之处，土壤的颜色似乎瞬间加深了一些，仿佛饱吸了养分，变得更加黝黑湿润；刚刚冒头的作物嫩苗，似乎以肉眼可见的度挺直了腰杆，叶片变得更加翠绿欲滴！

一股蓬勃的、远周围的生机感，扑面而来！

虽然光芒一闪即逝，但那片土地给人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它变得更加“活”了，更加“肥沃”了，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永恒的内在力量！

与此同时，赵小满左臂上那墨黑的印记猛地灼热了一下，随即又变得冰凉，那蔓延向肩头的趋势似乎暂时停滞了，颜色却深邃得如同最深的夜空。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脱力，被王嫂子和张寡妇紧紧扶住。

而其他几位滴血立契的女子，也都感到心头莫名一颤，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她们的生命与脚下这十亩土地轻轻连接在了一起。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奇异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仪式完成。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夕阳下十亩似乎焕然一新的土地，和七个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女子。

血契沃土，永固根基。

这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开始。这十亩经由“大地契约”永久改良的核心田产，将成为丰女村未来无论面对何种天灾人祸，都最可靠、最坚实的根基。而赵小满，也通过这次仪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将自身那痛苦而强大的力量，部分地、永久地烙印在了这片她誓死守护的土地之上。

代价未知，前程未卜。但希望，已深深植根于血与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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