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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恶语如矢（第1页）

皇帝扩大试种的旨意，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支持者欢欣鼓舞，认为此乃富国强民之始；而反对者，尤其是那些被触及根本利益的守旧派，则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露出了尖锐的爪牙。

朝堂之上的争论只是序幕，真正的攻讦，往往生在更为阴暗的角落，以更为激烈和恶毒的形式爆。

就在圣旨颁下后的第三天，一份言辞犀利、引经据典、充满了卫道者愤怒与恐慌的弹劾奏章，被郑重其事地呈递到了通政司，随即如同投入静湖的毒石，在京城官场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上奏者，乃都察院一位素以“清流”、“古直”着称的老御史，姓严，名正清。此人年过花甲，须皆白，平生最重“纲常伦理”，视一切不符合古制、不循于礼法的言行皆为“异端”，尤其对女子干政、女子显名深恶痛绝。

奏章开篇，他便以极其严厉的口吻，直指核心：

“臣严正清，冒死泣血上奏！弹劾安县民女赵小满，牝鸡司晨，妖法惑众，其行径已然动摇国本，祸乱朝纲，恳请陛下明察，立予严惩，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牝鸡司晨”四字，如同淬毒的匕，狠狠扎向赵小满的女性身份。紧接着，他便罗列了数条“罪状”：

其一，“牝鸡司晨，阴阳倒错”。奏章中写道：“《尚书》有云：‘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女子本当深居闺阁，恪守妇道，相夫教子，方是正理。今赵小满一介村妇，不安本分，先是聚众立村，抗衡官府（指当初抗税之事，被歪曲表述），后又抛头露面，经营工坊，驱使女子外出务工，致使纲常沦丧，男女无别，阴盛阳衰，此乃大不祥之兆！长此以往，必使乾坤颠倒，伦理尽毁！”

其二，“妖法惑众，亵渎天地”。这是最具杀伤力的指控。“查赵小满此人，所行之事，皆非常理可度。盐碱之地，何以顷刻变沃土？寻常棉种，何以结桃硕大如拳？粟米之产，何以暴增倍余？更遑论其一夜之间催生荆棘，拒伤歹人之诡谲行径！此等手段，非是人力可为，必是倚仗妖邪之术，亵渎天地正神，损耗山川地气！其所产之物，看似丰硕，内里恐已沾染邪祟，若推广天下，非但不能养民，反可能遗祸无穷，招致天谴！”

其三，“动摇国本，其心可诛”。他将赵小满的所作所为，上升到了危害国家根本的高度。“农桑之事，乃国之基石，社稷命脉，向来由朝廷专司，循圣贤之法。今赵小满以一己之‘妖法’，妄图更易千年农耕之制，若使其得逞，天下农人皆弃圣贤之道而效仿其‘邪术’，则我大燕立国之基何在？礼法秩序何在？此女看似献种增粮，实则包藏祸心，欲以妖言乱政，动摇国本，其罪当诛！”

最后，他更是将矛头隐隐指向了支持推广的程维景等人：“朝中竟有大臣，不辨忠奸，不察妖邪，为一妖女张目，力主推广其‘妖种’，此乃昏聩误国，为虎作伥！臣恳请陛下，即刻废止‘丰女一号’试种，锁拿赵小满进京，交由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并追究程维景等人失察之罪，以儆效尤！”

这篇奏章，可谓字字诛心，句句恶毒。它巧妙地将人们对未知的恐惧、对女性越界的排斥、对既有利益被触动的愤怒，以及卫道者固有的偏执，全部糅合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足以将人置于死地的罗网。

奏章一经传出，立刻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支持严御史的守旧派官员纷纷上疏附和，言辞或激烈或“恳切”，中心思想无非是“女子无能便是德”，“妖术祸国”，“祖宗之法不可变”。一时间，弹劾赵小满和程维景的奏疏，几乎堆满了皇帝的御案。

市井之间，也开始流传起各种版本的谣言。有人说赵小满是山精野怪所化，专门吸食地气；有人说她用的肥料是以童男童女骨血炼制；更有人说那高产的粟米吃了会让人迷失心智，变成行尸走肉……

这些恶意的中伤与荒谬的谣言，如同瘟疫般扩散，甚至通过往来商旅，开始向安县、向赵家集蔓延。

京城中，孙巧儿等人感受到的压力骤然增大。原本一些对她们还算客气的官员，此刻也避之唯恐不及。负责协理此事的司农寺官员更是态度冷淡，处处设障。

消息通过隐秘渠道传回丰女村。

窑洞内，赵小满听着王嫂子念完李通判（李云亭）紧急送来的密信，信中详细描述了京中的弹劾风波与恶劣舆论。

她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些恶毒的攻击对象并非自己。唯有左臂衣袖之下，那已蔓延至心口附近的墨黑印记，传来一阵阵冰寒刺骨的悸动。在她此刻因极度虚弱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中，仿佛能“看”到无数充满恶意的“黑雾”，正从京城方向，如同蝗群般铺天盖地而来。

王嫂子气得浑身抖，快嘴刘更是破口大骂那些御史“满嘴喷粪”。张寡妇忧心忡忡：“小满，这下可怎么办？他们这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啊！”

赵小满缓缓抬起眼，目光透过窑洞的缝隙，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他们怕的…不是妖法…”

“是他们…固守的…世界…正在…崩塌…”

恶语如矢，妖名加身。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讦，将赵小满和她的“丰女一号”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已不仅仅是农业技术的争论，更是一场关乎观念、权力和未来道路的殊死搏斗。她能否在这滔天恶浪中守住本心，证明自己，并保住那来之不易的良种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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