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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御前生春（第1页）

赵小满那石破天惊的诘问与方才瞬息成苗的演示，如同两道惊雷，接连劈在金銮殿肃穆的穹顶之下，将满朝朱紫震得心神摇曳，久久无法回神。御阶前那三株青翠欲滴、已抽穗雏形的麦苗，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嘲讽，倔强地挺立在陶盆之中，向所有人宣告着一个越他们认知的事实。

殿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先前叫嚣得最凶的严正清御史，此刻面色灰败，嘴唇嗫嚅着，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他那套赖以立身的纲常伦理，在活生生的、于御前破土而出的生命奇迹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其他守旧派官员亦是目光躲闪，不敢再与那昏迷女子所在的方向对视，更不敢去看皇帝此刻深沉难测的表情。

程维景等支持派官员，则强抑着内心的激动与震撼，目光灼灼地望向龙椅，等待着最终的裁决。孙巧儿和李青山半跪在地上，全力照料着彻底昏死过去、气息愈微弱的赵小满，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在这等场合失仪。

龙椅之上，年轻的皇帝缓缓坐直了身体，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玉质扶手，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先是掠过那三株奇迹般的麦苗，那翠色在他眼底映出一丝微光，随即，这目光便沉沉地落在了被孙巧儿抱在怀中、面无人色的赵小满身上。

他看到了她嘴角不断渗出的、触目惊心的鲜血，看到了她胸口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起伏，看到了她生命力的急流逝。这一切都明确无误地表明，方才那“瞬息成苗”的演示，绝非轻松之举，代价极有可能是她的性命。这份决绝，这份能力，以及那份“源于大地，归于众生”的言论，在他心中交织成一个极其复杂难明的印象。

然而，帝王心术，终究以权衡与确认为先。麦苗虽成，终究只是苗，虽显其能，未显其终。那被反复提及、数据惊人的“丰女一号”，其从生长到成熟的完整过程，是否真如数据所示？这其中，是否仍有未曾明言的关窍？

皇帝的视线转向了孙巧儿一直紧紧护在身边的那个小布袋。他记得，那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将她怀中布袋呈上。”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不带丝毫情绪。

一名太监立刻上前，从惊慌的孙巧儿手中小心取过布袋，双手高举过顶，呈递御前。

皇帝并未亲自去碰，只对身旁侍立的老太监使了个眼色。老太监会意，上前解开布袋系绳，仔细检查后，从中取出了两个更小的布袋，并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

“陛下，”老太监躬身回禀，“此一袋，据赵小满此前所言，乃是‘丰女一号’粟种原种。此另一袋，乃是寻常粟种。这油纸包内…亦是寻常粟种，只是似乎…略有不同。”他指的是赵小满以自身力量温养过的那几粒。

皇帝的目光在那几样东西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包“寻常粟种”上。“取殿前土，寻一盆来。将此寻常粟种，种下。”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昏迷的赵小满，补充道，“若能唤醒，让她…完成此番演示。”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冷酷的探究。他要亲眼看到完整的、无可辩驳的过程。

“陛下！”孙巧儿闻言，泪水瞬间涌出，叩哀求，“小满姐她…她已油尽灯枯，再也经不起…”

李青山拳头骤然握紧，指节白，青筋毕露，他猛地抬头看向御座，那目光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与恳求，但触及皇帝那淡漠威严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死死低下了头，只是扶着赵小满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太医被紧急传唤上殿，用银针刺穴，又灌下几口参汤吊命。片刻后，赵小满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毫无焦距。

“小满姐！小满姐！”孙巧儿带着哭腔在她耳边呼唤，“陛下…陛下要你…演示粟种生长…”

赵小满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她的身体冰冷，左臂之下直至心口的墨黑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带来持续不断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刀片。她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仅有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还在顽强地闪烁。

侍卫再次从殿外取来泥土，这次换了一个稍大些的陶盆。太监按照指示，将那一小包“寻常粟种”尽数撒入盆中，覆上薄土，浇上清水。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此。这一次，目光中的怀疑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恐惧、敬畏与难以置信的期待。

赵小满被孙巧儿和李青山半扶半抱着，面朝那陶盆的方向。她甚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开始吧。”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平静无波。

赵小满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投向那盆泥土。在她的感知中，世界已然模糊扭曲，唯有那几粒深埋土中的种子，还散着微弱的生命波动。她不再去抵抗那墨黑印记带来的无边痛楚，反而如同一个濒死者拥抱死亡般，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识、所有生命力，连同那被诅咒的、与大地共鸣的力量，决绝地、毫无保留地，隔空灌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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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给我…长…”她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燃烧着自己最后的薪柴。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赵小满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殿中众人虽无法看见，却莫名感到心头一悸。

紧接着，那陶盆之中，异变再起！

粟米种子破土的度，比之前的麦种更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一片细密的、翠绿欲滴的嫩芽便顶开了土壳，齐刷刷地探出头来！

然后，在文武百官瞪大的双眼注视下，这些嫩芽以肉眼可见的、近乎疯狂的度开始拔节、生长！茎秆变得粗壮，叶片舒展开来，节节攀升！那生长的过程，仿佛被加快了千百倍时光，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生命力！

一寸，一尺，很快便过了盆沿，并且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抽穗了！一个个细小的、毛茸茸的粟米穗子从顶端抽出，起初是青绿色，然后迅拉长、变大！

灌浆了！穗子以不可思议的度变得饱满、沉甸，颜色也从青绿渐渐转向淡黄，那是谷物成熟的标志！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当一切停止时，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盆高达两尺有余、枝叶青翠、穗头硕大无比的盆栽粟米！每一株粟穗都颗粒饱满、圆润，金灿灿地压弯了枝头，沉甸甸地垂落下来，散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丰收的光泽！与旁边那三株刚刚抽穗的麦苗相比，这一盆金黄的粟穗，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与心灵震撼，强烈了何止十倍！

御前生春，瞬息成苗，顷刻丰收！

这一次，连倒吸冷气的声音都没有了。整个金銮殿，静得如同亘古荒原。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夺去了心神，连思维都陷入了停滞。

严正清直接瘫软了下去，被身旁同僚下意识扶住，才没有失仪倒地，他眼中只剩下彻底的茫然与恐惧。

程维景激动得胡须直抖，看向那盆粟米的目光，如同看着稀世珍宝。

龙椅之上，皇帝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紧紧盯着那盆金灿灿的、压弯了枝头的粟穗，胸膛微微起伏。这一次，他眼中最后的一丝疑虑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灼热、无比坚定的光芒！

“噗——”

也就在这丰收景象达至顶点的刹那，赵小满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那鲜血竟隐隐带着一丝暗黑之色。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盆沉甸甸的粟穗，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释然，随即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小满姐！”

孙巧儿和李青山的惊呼声，终于打破了金銮殿的死寂。

皇帝缓缓坐回龙椅，目光从昏迷的赵小满身上，移到那盆象征着无尽可能性的金黄粟穗上，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朕旨意，太医署倾尽全力，务必保住赵小满性命！”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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