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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131章 岗扎日（第1页）

第132章第131章岗扎日

杜若凡冷汗真的顺着鼻尖丶混合划伤洇出的血珠滴了下来：“晶体内部的那个东西逃走了……”

某样东西一旦大到某种程度，人就很难对它産生真实的认知。放眼周围，双生子应该砍断了它的一部分，只从尾部来推算的话，这个已经逃离了此处的怪物之前应该是盘在晶体内部的。但除了他们摔出来的晶洞，似乎没有其他缺口能让怪物从晶矿中离开。眼前一片狼藉，所有问题纷纷涌入脑海，杜若凡脑袋连同眼眶都涨得要爆炸，忍不住捶了自己太阳xue一拳。

“先别想了，你想陷进去吗！”姜银姣适时拎住他衣领晃了几下，一手把姜丹铅抡起来半扛半架在肩上，“架住他另一边，快走！”

刚才的战斗让脚手架已经摇摇欲坠，姜银姣果断和杜若凡一起架着双生子跑进了地洞。地洞及其宽敞，甚至能听见呼吸的回音。内部蜿蜒曲折，显示出制造地洞出逃的怪物似乎是从硬土中生生钻出去的。拜它难以想象的重量所赐，洞内土层被压得很实，没有坍塌的风险。无风，也许那怪物还没有真的钻出地表，只剩一股浓烈的爬行动物腥气。

没人敢想象如果真的遭遇了怪物又该如何，姜银姣一瘸一拐地架着双生子往前，即便受了伤杜若凡也必须小跑起来才能跟上速度。颠簸中姜丹铅又吐了几口血，他分辨不出他到底还有没有意识，只能大声说：“银姣，别这样架了我背他，太危险了。”

姜银姣原地踏步两下，盯着土洞延伸出去的方向飞快把姜丹铅扶到他背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姜丹铅好像变轻了。姜银姣的神色举止中隐含着淡淡的焦虑，让杜若凡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按理说最快最安全的出去方式应该是从脚手架回到地下工事的部分，然後沿着工事的出入口出去。就算脚手架塌了，爬一爬还是能回到上层的。但姜银姣毫不犹豫就冲着土洞跑了过去，好像在试图追上那个怪物似的。

爬行动物身上的腥气充斥在土层中，似乎它才刚刚经过。整个地洞内安静无声，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令人分不清地势，或许他们又一次次深深扎进了地底。

姜银姣手和脸上被晶洞划破的浅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一路疾行向前时，杜若凡分出心低头扫了眼姜丹铅，却发现他身上开裂般的黑色纹路没有消失。手臂生出的灰色羽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上一颗颗令人头皮发麻的血洞。

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着，杜若凡自己都记不得身上还有哪些伤了，肾上腺素越过思绪保护着身体，连触觉都变得麻木。狂奔数十分钟後脚下一绊，他背着姜丹铅滚到在地。那一瞬间姜银姣几乎失声尖叫，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把两人扯起来。

大家的身体和精神都快到极限了。杜若凡拖着姜丹铅勉强站起，这一次姜丹铅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背後往下滑。他只能偏过身子借土层把姜丹铅勉强托到背上，杜若凡挣扎了须臾，攥住姜丹铅的衣角道：“银姣……”

姜银姣没听见似的把双生子拎着往杜若凡背上提，发现杜若凡双臂好似已经无力到没知觉了，她又弯腰试图把姜丹铅挪到自己背上。杜若凡紧搂着姜丹铅的腿，轻轻偏了下：“银姣——”

“把我们两个留在这儿，你先出去。”杜若凡的胳膊已经动不了了，凭借惯性和本能拖着姜丹铅不让他滑下去，“虽然不知道下来多长时间，但在这儿我不觉得渴和饿。你先——”

“不成。”姜银姣的嗓子因为紧绷的神经变得尖细，和呼吸中的杂音交错着，让她一开口就像个风箱。她拍了拍双生子的脸，姜丹铅仍然没什麽反应，见状，姜银姣咬了下牙关：“若凡，现在不是用常理判断的时候。”

她还要再说什麽，一枚手指忽然颤巍巍地伸出来，戳住了她腮。两人一怔，顺着那枚手指看过去，姜丹铅趴在杜若凡肩头，手上的羽管正在脱落，深浅不一的血洞看上去分外骇人。

“若凡，跟她走。”微不可闻的声音从肩头传来。杜若凡深吸了一口气，冲姜银姣偏偏头示意。姜银姣愣了下，反应过来，从兜里摸出鞋带，把杜若凡的手腕和姜丹铅系在一起。既然事已至此，杜若凡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没人挪得动姜丹铅了，就是硬拖也要拖出去。

一段路之後再没有任何声响，连杜若凡都放弃了思考。他跟着姜银姣往前的时候思绪放空了几分钟，想到印度有种一生都举起手臂的苦行僧。最後那些苦行僧的手臂因为举起太久已无法放下，也许他的胳膊也会这样，从此一生都保持着把姜丹铅背在背上的姿势。

想到这里，杜若凡笑了下。接着，他感到姜丹铅干燥开裂的嘴唇贴着他脖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唇语说：“笑什麽？”

杜若凡没有回答，因为他在张口的同时，有阵淡到如错觉般的风擦进了干涩的口腔。

姜银姣立刻也感觉到了，她像竖起耳朵的动物丶机敏地四处查看，用为数不多的唾液沾湿手指去感受风过来的方向。实际上地洞没有任何岔路，他们应该不需要分辨方向。以双生子的五感和耳力来说，他们更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分辨风向。

发生了什麽杜若凡不知道的事情，他隐隐猜到了。

姜银姣找到了风过来的方向。她不停地舔湿手指，频繁的动作显示出她恐怕连口水都吐不出来了。她那只手，也像杜若凡想象中的苦行僧越举越高，当姜银姣停下来，难掩喜色，杜若凡却觉得还是坠在望不到头的黑暗里。

“找到了！”姜银姣举着手，她慢慢仰头看向上面。

很黑，土洞上方距离三人头顶还有几米远。延伸出去的方向依旧无穷无尽，他们头上的位置也没有开口。诡异的是，停下脚步，似乎真的有细小的气流灌进来，如果仔细听，甚至还有风挤过狭窄处的呜咽。

他们仰起下巴盯着头上，姜银姣放下了手。一些碎土渣砸到了杜若凡脸上，迷住眼睛。他擡起一面胳膊在肩头蹭掉眼泪，又一阵细密的风哭泣着刮过面颊，像刀子割在皮肤上一样冷。

杜若凡意识到了风是从哪里吹来的。他们上面的这块土层有很多狭窄的小洞通向地面，就像无数小蛇从这儿钻到了地上，留下了土层中的地洞。

姜银姣动手用噬刀在土洞一侧凿出脚洞，她的身体好似在爆发出最後一股能量支撑所有动作，脚洞高低深浅不一，绝非游刃有馀。她爬上去捅开土层，无数碎土像雪一样铺天盖地落下来，阳光如笔直利剑，直接扎在杜若凡脚旁。

姜银姣爬了出去，总算从地狱中爬回了光明盛炽的人间。她的一只脚还悬在半空中，躺在地上很大口的呼吸着。以杜若凡现在的身体情况，怕是没办法背着人顺脚洞爬到地表上。不过，刺目的阳光和流动的凛冽空气，还是让杜若凡长松了口气，终于瘫倒在地。

他还没喘过几口气，姜银姣弹起来，顺着脚洞滑下来开始解绑在一起的鞋带。那个出口开出来，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渴望出去。杜若凡站起来，“你先背着他往上爬，我可以。”

当杜若凡上半身钻出土洞出口时，姜银姣保持着用鞋带把姜丹铅系在腰上的姿势侧躺在草甸上丶用嘴贪婪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姜丹铅不知有没有意识，双目紧锁一动不动。他爬出来，想立刻也瘫倒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巍峨纯净的黑山。

雪铺满裸岩，从未融化过。

“岗扎日峰。”姜银姣大口大口喘息着，指向远处的雪山，“我们在可可西里！”

“岗扎日？”杜若凡想跳起来，回到地表好似给身体施加了更多引力，他动弹不得，“岗扎日峰！？”

岗扎日峰在可可西里，绝对的核心地带，也是可可西里的最高峰。从羌塘无人区的玛尔盖茶卡到可可西里核心峰岗扎日神山，已经跨越了两大无人区！

杜若凡相信以现在这个年代的技术水平也不太可能修建出从玛尔盖茶卡一直覆盖到岗扎日的地下工程，这实在太大了，就算不走公路直接横穿也需要起码两三天时间。他很怀疑姜银姣的判断，但映入眼帘的景色确实和盐湖旁边不大一样。雪山尖峰是非常好辨认的标示物，一旦熟悉它的形状很难认错，远处的那座雪山，盐湖旁没有。

杜若凡顿时一点逃出生天的庆幸都没有了，“我们要死在可可西里无人区了……”

就算他们三个现在都是体力良好的状态，空手就被扔进无人区核心里生存下去也困难重重。何况杜若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空气都变沉重了，将人死死压在地上爬不起来。那边姜丹铅半死不活，姜银姣处在一种诡异的精神亢奋中，不是什麽好兆头。

“这是岗扎日南坡，离唯一一条主干公路很近。”姜银姣坐起来，动手解开把她和姜丹铅系在一起的鞋带。“这个季节穿越可可西里的人远比你想象中要多，我会去找到人来。”

她边说边抓住姜丹铅的衣领把人拖到杜若凡身边，“不要担心，我们已经回来了。”

姜银姣脸上的划痕已经全部愈合了，只留下淡淡的红印还没完全消失。她眼中涌动的振奋和光彩让杜若凡很不妙地联想到回光返照，杜若凡试着撑起身子拦住她，却连爬都没爬起来，唯有手指无力地动弹了几下。姜银姣一松手，姜丹铅便倒在杜若凡胳膊上，两人同时发出了几声哼哼。

“闭上眼睛吧。”他听到她这样说，一片浓云慢慢地经过三人头顶，刺目的阳光被遮掩，像被子即将铺在脸上。“我们已经回到妈妈怀中了。”

杜若凡的肺抽抽着疼了几下，他的意识追出去试图继续阻拦姜银姣，眼睛已倏地合上。

肩头能感受到姜丹铅枕着的重量。无论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无法动弹，意识却好似飘出了脑海外。他看到黑色的山脊一望无际，黄绿色草甸稀稀疏疏，刺出土地的裸岩像枯骨一样，带来一种无名而莫大的悲哀。是时候让风风化身体丶和姜丹铅一起融入大地，把仅馀的骨肉留给雪豹与猞猁了。

而那片云层，始终覆盖着他们的身心。从那里他看到他和姜丹铅的肋间生出紫花针茅，苔草慢慢爬到腿上；後来的人，应该很难把这两具骸骨分开。他们的魂与灵，会游荡在淹没一切的暴风雪上。

神山脚下，风将雪带吹拂成河流状的缕缕丝带，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这个人影，像是脑海中的某个锚点，忽然让人惊醒。杜若凡对这人影生出奇异的熟悉感，他觉得他必然在哪里曾经见过她。

可脑海中有的，终归只是轻飘飘似有若无的重量。或许是那片云，或许是羽毛。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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