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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陈平安从怀里摸索着,递上一份伪造的路引文书。而在递上文书的那一刻,他的指间,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沉甸甸的小硬块,极其隐蔽地,随着文书一起,滑落到了桌案上。
布包落在桌上,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银子与木头碰撞的闷响。
冯管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布包一角露出的、雪亮的银边。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看似无意地敲了敲,正好将那布包,拨到了袖口之下。
整个过程不见半分烟火气,冯管-事那看似随意的动作,显然已是熟稔于心。
冯管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也客气了些许:“嗯……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做什么?”
陈平安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连忙躬身道:“回仙师大人,小的力气活是干不动了。但小人识得几个字,年轻时家里也伺弄过一辈子花草,侍候那些娇贵的物件,最是有耐心。”
“哦?懂些花草?”冯管事似乎来了点兴趣。
“懂一些,懂一些。”陈平安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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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管事用笔杆敲了敲桌面,沉吟了片刻。宗门外门的药园,确是缺些老实本分、又粗通些药理的杂役。那些年轻弟子,个个心浮气躁,总想偷懒去吐纳修行,反而不如这些没有指望的凡人老头子用着踏实。
况且,这老头子,很‘上道’。
“行了。”他大笔一挥,在名册的末尾写下了“陈平”二字,又在后面标注了“药园”二字。“去那边领衣服,以后你就是我流云宗的人了。”
“谢仙师大人!谢仙师大人!”陈平安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接连鞠躬作揖,才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
他领到了一套灰布杂役服,料子粗糙,针脚稀疏,带着一股廉价染料的刺鼻气味。
一个负责引路的黑脸外门弟子,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扔给他,冷冷地说道:“换了,跟上。”
陈平安默然换上,将自己那身早已破旧的凡俗衣物,连同怀中剩余的散碎银两,一并丢进了路边的草丛,再未多看一眼。
他跟着那名弟子,踏上了通往山门的那条、由整块青石铺就的、望不到尽头的石阶。
石阶很长,攀登得很辛苦。
陈平安走到一半,特意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他借此喘息之机,回朝山下望去。
凡俗的世界,城镇、田野、道路,都在他的脚下,变得渺小而遥远,如同一幅铺展开来的、沉默的画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在燕尾城生活了五十余年的当铺朝奉陈平安,已经彻底死了。
自此,世间再无陈平安。活着的,只有一个在流云宗外门药园里,俯为仆的杂役,陈平。
他转过身,迎着那漫漫石阶,一步一步,再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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