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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老宅归来,念曦的行李中多了一个古朴雅致的锦盒。里面是纪老夫人所赠的那套松花石砚台和狼毫小楷。锦盒沉甸甸的,带着老宅特有的檀香与墨香混合的气息,也承载着一次出人意料的、沉默的认可。
洛梨和纪靳修对于女儿在老宅的经历,从未主动追问细节。他们只是观察到,念曦回来后,似乎有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她依然安静,但那种萦绕在她周身的、过于脆弱的惊惧感,淡去了不少。偶尔,她会拿出那个锦盒,用小手轻轻抚摸冰润的松花石砚台,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紧张,而是多了一丝好奇,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她没有立刻开始练习书法,只是常常对着那套文具呆,仿佛在回味那天下午,被太奶奶那双有力而稳定的手包裹着,在宣纸上划下第一笔的感觉。
洛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暖流。她明白,祖母那种严格却不失耐心的引导方式,无意中契合了念曦内心对秩序感和专注力的需求,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她没有打扰女儿的这种“沉浸”,只是悄悄在念曦的房间一角,布置了一张适合她身高的中式小书案,铺上了雪白的宣纸和柔软的毛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温暖的金色。念曦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弄她的画笔或绘本,而是独自走到了小书案前。她踮起脚,费力地打开砚台,用小手捏着小墨锭,模仿着记忆中太奶奶的样子,一下、一下,缓慢而认真地研磨起来。墨汁在砚台中渐渐晕开,散出独特的松烟香气。
她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也没有求助。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磨好了墨,然后拿起那支比她手掌还长的狼毫小楷,蘸饱了墨汁,屏住呼吸,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她唯一会写,也是纪老夫人亲手教她的那个字——“人”。
字迹依旧稚嫩,结构松散,甚至因为用力不均而墨色深浅不一。但那种全神贯注的劲儿,那种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的姿态,让偶然经过门口、本想唤她吃饭的洛梨,瞬间停住了脚步,眼眶微微热。
她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声,只是悄悄退开,然后快步去找纪靳修。
“靳修,你快来看。”她拉着纪靳修的手,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夫妻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念曦的房门外,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那个站在夕阳余晖中,对着自己写下的那个歪歪扭扭的“人”字,微微歪着头打量,眼神专注而明亮的小小身影。
纪靳修深邃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清晰的动容。他握紧了洛梨的手,低声道:“很好。”
从此,练习书法,成了念曦日常生活中一项雷打不动的内容。她不需要催促,甚至表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自觉。每天都会花上一段时间,在小书案前,反复练习那个“人”字,以及后来,洛梨根据幼儿识字卡,教给她的一些简单的笔画和汉字,如“一”、“二”、“三”、“上”、“下”。
她进步得很慢,常常一个笔画要练习几十遍、上百遍,直到手腕酸痛也不肯停下。她似乎在这种重复的、需要极致耐心和控制的活动中,找到了一种内心的秩序和安宁。那些黑色的、流动的线条,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够将她心中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细微的情绪和不安,都吸纳、沉淀下来,化为纸面上沉静的墨迹。
洛梨和纪靳修成为了她最安静的观众和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从不指手画脚,只在女儿偶尔因为写不好而流露出焦躁时,上前温和地提醒:“手腕放松些”、“不急,慢慢来”。或者,在她写出一个自己颇为满意的字时,给予最真诚的赞美:“这个撇画很有力”、“这个字的结构比昨天好多了”。
纪靳修甚至抽空,亲自为女儿的小书案添置了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笔架和一块雕着云纹的黄铜镇纸。他的行动永远多于言语,但这些无声的细节,却比任何华丽的鼓励都更能让念曦感受到重视和支持。
家庭的氛围,因为念曦这悄然滋长的、沉静的热爱,而变得更加宁谧和充满文化韵味。就连活泼好动的等等,看到妹妹如此专注地练字时,也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或者好奇地趴在书案边看一会儿,虽然通常坚持不了几分钟就跑开,但那种无形中的影响,已然存在。
就在念曦沉浸于笔墨世界,内心如同被春雨滋润的嫩芽般悄然生长时,洛梨的事业,也迎来了一个新的、颇具分量的机遇。
一份制作精良的剧本,经由苏珊之手,郑重地递到了洛梨面前。
“《月光雕刻师》,”苏珊的语气带着罕见的兴奋与郑重,“梨子,这个本子,你一定要好好看看。王导时隔五年的心血之作,冲奖题材。”
洛梨接过厚重的剧本,封面上只有苍劲的四个字《月光雕刻师》,显得朴素而有力。她翻开第一页,很快便被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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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述的是一位一生坚守传统木雕技艺,在工业化浪潮中濒临失传的民间老艺术家,与一位因童年创伤而封闭内心、患有严重选择性缄默症的少女之间,一段跨越年龄与隔阂的、相互救赎的温情故事。洛梨要饰演的,正是那位内心世界丰富却无法用语言表达、最终通过木雕找到情感出口的少女,林晚。
这个角色,几乎没有台词,所有的情绪、挣扎、成长与蜕变,几乎全部要靠眼神、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来呈现。这对任何演员来说,都是极高难度的挑战,但同时也是一个极具魅力和突破性的机会。
“王导点名希望你来演,”苏珊看着洛梨沉浸其中的表情,继续说道,“他说,他在你之前的一些作品里,尤其是几个情绪复杂的特写镜头中,看到了那种‘无声胜有声’的潜力。他觉得你就是他心目中的林晚。”
洛梨合上剧本,内心波澜起伏。她被这个故事深深打动,也被林晚这个角色深深吸引。那种内心的孤寂与丰饶,那种用沉默对抗世界、又渴望被理解的挣扎,与她自身作为演员,以及作为母亲(尤其是观察念曦)的某些感悟,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我需要考虑一下。”洛梨没有立刻答应,她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和纪靳修商量。更重要的是,她直觉这个角色会耗费极大的心力,她需要评估这是否会影响她陪伴孩子们,尤其是正处于关键成长阶段的念曦。
晚上,孩子们睡下后,洛梨将剧本递给了纪靳修,并将苏珊的话转述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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