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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在看我的棋子。”
“但你真正应该看的,是棋子与棋子之间,那些什么都没有的‘空地’。”
“我下的不是棋子,是‘势’。当‘势’形成了,棋子放在哪里,都一样。”
“你的敌人,也是一样。不要只盯着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要去想,是什么样的‘势’,让她必须这么做,必须这么说。”
肖文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棋盘。
他看着那些黑白分明的棋子,它们不再是独立的个体。
它们之间,仿佛有一道道无形的、互相拉扯的力场。
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些“空地”里,所蕴藏的、真正可怕的力量。
他忽然明白了。
钟先生要他锻炼身体,是要他学会控制“肉体”;要他研读经典,是要他学会控制“思想”;而这盘棋,是要他学会控制“愤怒”。
他学会了用逻辑控制情绪,用规律武装自己。
愤怒、仇恨、不甘…这些依然存在,但它们不再是灼烧他的烈焰。
它们被冷却,被锻造成了藏在刀鞘里的、冰冷的刀锋。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汗水的滴落和棋子的敲击声中,悄然流逝。
一年半。
这天,劳动结束后,一个狱警叫住了他。
“2357号,你的。”
一张盖着红章的通知书,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减刑裁定书》。
“……因该犯在服刑期间,能认罪悔罪,遵守监规,接受教育改造,确有悔改表现,本院裁定,对其减去有期徒刑一年……”
周围的囚犯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我操,减了一年?这小子可以啊!”
“能提前出去了,运气真好。”
肖文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裁定书上的日期。
然后,他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放进了上衣口袋。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就像钟先生说的那样,当“势”形成了,棋子落在哪里,都一样。
提前一年,或者不提前。
对于最终的结局,没有任何影响。
出狱的前一夜。
集体盥洗室里,水汽弥漫。
肖文脱下上衣,站在那块被磨得模糊不清的不锈钢板前。
那曾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镜子”。
而现在,他平静地注视着里面那个倒影。
一个陌生的男人。
脸颊的婴儿肥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分明的棱角。
曾经单薄的肩膀变得宽阔,胸口和手臂上覆盖着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
最大的变化,是那双眼睛。
曾经的黑框眼镜早已不见,清澈、慌乱、迷茫,都消失了。
此刻,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锐利而危险的光。
里面映出的,只有他自己冷静到可怕的、陌生的脸。
他缓缓抬起手,用粗糙的、指节分明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不锈钢板。
触感,是冰冷的。
他知道,过去那个在图书馆里会惊慌失措、会下意识道歉的“肖文”,已经在那场审判,在最后那封家里来的信,在这五百多个日日夜夜的自我折磨里,消失了。
(肖文……)
(你已经死了。)
(现在,活下去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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