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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苍云同泣（第1页）

檀香与草药的气息缠在一起，漫过中州万麾大将军府内室的雕花窗棂。苍烈躺在铺着锦缎的卧榻上，身上盖着狼族特有的白狐裘，枯瘦的手搭在榻沿，指节因常年握刀而凸起的老茧，正轻轻摩挲着掌心那枚磨得温润的狼族图腾玉佩。榻边的鎏金铜炉里，巫族送来的安神香燃得正缓，烟丝袅袅升起，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倦意。

“爹，您再喝口参汤吧。”苍雷坐在榻边，声音颤，用一只手拿着银勺，盛了一勺熬得浓浓的参汤，小心翼翼递到苍烈唇边。万麾大将军苍雷，自狼王受伤之后便将父亲接到中州府邸静养，只盼着中州温暖的环境能让父亲的身体将养的更好些。

苍烈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苍雷脸上，摇了摇头：“雷儿……把你大哥、三弟叫来，爹想他们了……”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每说一个字都似耗尽力气，胸口微微起伏，带着压抑的咳嗽。

苍雷眼眶一红，连忙起身往外走。他遣府中侍卫快马加鞭送信给苍风苍电来，也许这是跟老爹见的最后一面了。次日苍风与苍电风尘仆仆，刚赶到大将军府，便匆匆踏入后院——苍风穿着银白铠甲，靴底沾着的雪粒落在青砖上，瞬间融成细小的水珠；苍电一身墨色朝服，显然是从京城朝堂直接赶来，衣摆还沾着旅途的尘土。苍雷急急把他二人引入内室。

“爹！”兄弟二人齐齐跪在榻边，苍风握住苍烈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心头紧，“儿子们来了，您，您怎么样了？”

苍烈的目光在苍风脸上转了一圈，又扫过苍电，他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试图再摸一摸孩子们的额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苍风，你是长子……记住，要护好大云的北境，守住狼族与大云的太平。”

苍风喉头滚动，用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苍烈的手背上：“爹，儿子记住了！儿子定护好北境，护好狼族，护好咱们大云江山，绝不会让您失望！”

苍烈的目光转向苍电，眼中多了几分柔和，甚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电儿，你，总爱跟人置气……尤其是龙统领。爹知道你心思，她是难得的好姑娘，既有本事又重情义，别总跟她针锋相对，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苍电红着眼眶，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爹，儿子知道了！儿子以后再也不跟龙统领置气了，您好好养病，等您好了，儿子就带她来见你……”

“好，好……”苍烈笑了笑，眼中的光却渐渐暗下去。他最后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这里有苍雷精心布置的狼族挂毯，有他年轻时用过的弯刀，还有云岚上月送来的宫中御膳房做的蜜饯，处处都是熟悉的暖意。“替我……给云岚带句话，”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狼族……永远是大云的朋友，往后……也会护着大云的山河……”

话音未落，苍烈搭在苍风手上的力道猛地一松，头轻轻歪向一边，握着图腾玉佩的手缓缓垂落，再也没了呼吸。

卧榻边的安神香还在燃着，烟丝袅袅升起，却似瞬间冷了下来。苍雷、苍风、苍电三兄弟跪在榻前，压抑的哭声在室内响起，透过半开的窗，漫过将军府的青砖黛瓦，飘向中州的街巷。

勤政殿云岚口谕，苍烈的葬礼按“亲王规格”在中州城外的青山坡举办。灵堂设在将军府前的广场，白色幡旗从府门排到街口，松枝与白花铺满青石路，前来送葬的人摩肩接踵。三日后，云岚身着素色龙袍，亲自从京城赶来，身后跟着勤政殿的内侍与禁军；狼族的长老们捧着狼族图腾，胡族摩勒夫妇着胡族素服，捧着“安息草”缓步走来；连西域部落的领也派了使臣，捧着祭品，远远站在送葬队伍中。

云岚站在灵柩前，手中握着一支松枝，目光落在棺木上那枚狼族图腾，眼前浮现出八年前焚心崖的场景——当时苍烈中了寒毒，却仍笑着拍他的肩说“这点寒毒不算什么，陛下放心”；每年冬日，苍烈总会托人从狼族送狐裘来京，附信说“中州的冬天虽暖，却不如狼族的狐裘更暖，陛下莫忘了添衣”。如今，那个能在雪地里纵马的老狼王，却永远留在了这中州的青山坡。

“老狼王，”云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你放心，狼族与大云的情谊，也会像这青山一样，永远不变。”说完，他将松枝轻轻放在灵柩上，转身时，见苍雷三兄弟扶着灵幡，身形憔悴，眼中满是红血丝，心中更添几分沉重。

葬礼刚毕，云岚正与苍风、苍雷、苍电商议后续事宜，内侍匆匆跑来，神色慌张：“陛下！北境急报——定远亲王云川在回京途中得知老狼王死讯，心绪激荡引心悸，此刻在清风驿昏迷不醒，亲卫急盼朝廷派医官驰援！”

云岚心中一紧，猛地转身：“传朕旨意，让萧浅岱即刻去清风驿！务必稳住云川的病情！”话音刚落，刘七衅快步从人群中走出，躬身道：“陛下！臣恳请先行疾驰清风驿，定当以八百里加急之，将明威亲王之近况据实奏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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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岚点头应允，看着刘七衅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远去，消失在中州的尘土中，心中仍悬着一块石头——苍烈刚走，他不能再失去云川。

清风驿的驿馆里，云川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喘息。龙玖玖卫守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见萧浅岱与刘七衅赶来，连忙让出位置：“萧族长，您快救救云川殿下！亲王他得知老狼王的消息后，就一直自责，说都是他的错……”

萧浅岱快步上前，指尖搭在云川腕脉上，眉头瞬间皱起——心脉脉象紊乱得像一团乱麻。她立刻取出随身的护心丹，碾碎后用温水调成药汤，小心翼翼喂进云川口中，又取出银针，精准刺入他心脉附近的“灵台”“至阳”二穴。刘七衅则守在驿馆门口，指挥驿卒烧热水、煮汤药，动作有条不紊，不让半分杂声惊扰室内。

半个时辰后，云川缓缓睁开眼，看到萧浅岱，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涌起浓浓的愧疚，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萧族长……是我不好……当年若不是我贸然出兵雪国，就不会有焚心崖之战，老狼王也不会中寒毒……是我害了他……”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的疼痛让他蜷缩成一团，指节抠着榻沿，泛出青白。

萧浅岱神色凝重，双手将青瓷茶盏缓缓推至案前，声线沉稳而郑重：云川殿下何必耿耿于怀？昔年苍氏布局如雾里看花，纵使智珠在握，亦难免为其障目。老狼王一生磊落，若泉下有灵，定能体察殿下当时处境。望殿下暂释心结，好生将养，方不负陛下所托与狼王夙愿。

刘七衅也在一旁劝道：“云川殿下，皇上他命你回京养病，便是重视你的身子。你若倒下了，日后北境的防务怎么办？”

云川沉默着，闭上眼睛，却再难入眠，心口的痛意越来越重，连呼吸都带着冰碴似的疼。

萧浅岱与刘七衅护送云川回京，将他安置在定远亲王府。萧浅岱每日辰时都会来为他诊脉，却现他的病情愈沉重——云川总在深夜独自坐在书房，对着墙上的北境舆图呆，有时会对着舆图流泪，自责与愧疚像藤蔓一样缠住他，日渐消瘦。

狼王出殡后的第七天午夜，将军府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萧浅岱被惊醒，披着外衣匆匆赶去定远王府，只见云川倒在书房地上，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下人们不敢轻易挪动云川，只能等萧浅岱前来，她立刻取出银针施针，又将护心丹药汤喂入他口中，可药汤无论如何也灌不进去，一刻未至，云川心脉已彻底衰竭，萧浅岱无力回天。

“云川殿下！”萧浅岱蹲在地上，握着云川冰凉的手，看着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泪水忍不住滑落。她站起身，对守在门外的亲卫道：“快，去宝莲宫禀报皇后娘娘，就说定远亲王……去了。”

萧月儿在宝莲宫接到消息时，天刚微微亮，萧月儿急忙命刘七衅八百里加急给云岚送信。

刘七衅领命，翻身上马，马蹄声划破京城的午夜，朝着中州的方向疾驰而去。月光洒在他的铠甲上，泛着冷光，像极了北境的冰棱，也像极了这一夜，大云君臣心中散不去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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