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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许你这麽做了薄知惑......”他盯着那张旧照片,拇指用力摩挲着那张被渐渐打湿的稚嫩面孔,“谁许你又一次这麽丢下我的?”
从军十年,有九年,每次短暂的假期他都花在寻找薄知惑的下落上,从一开始网络发贴丶线下张贴寻人啓示丶登新闻丶登报刊,到後来人脉广了,利用警方军方的系统托熟人帮忙,无所不用其极,他自己更是跑遍了半个亚洲,像一艘不知停息的帆船,薄知惑扇一扇翅膀飞走了,却在往後十年的时间里都变成了引导他航向的季风。
如果他的季风从此消失了,这一生,他又该驶向何方?
“川哥,到了。”一拉开车门,兰方就被车里薄翊川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川哥,你振作点,结果还没出来。”
的确没有出来。
他原本笃信薄知惑绝不会死,是因为他深知他意志顽强,身手又好,当雇佣兵那麽多年遭遇这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不会少,但如果,薄知惑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根本没有求生意志呢?
薄翊川强迫自己停止思考,擡手抓住兰方的肩膀:“去医院,把监控调出来,从十天前开始到现在内外科和叻沙在的住院部八楼都要,还有,打电话给在国安局的兄弟,我要知道通知他们的那个人是谁。”
“川哥,已经看了一下午了,你要不要睡一会?”兰方将白咖啡拿给办公桌前双眼血丝密布的男人,“你到底在找什麽?”
薄翊川盯着屏幕,眼睛一眨没眨。
兰方叹了口气,不禁想起薄翊川调查蝴蝶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不眠不休,像一只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毒品位置的警犬。
“我打给了老林,他说,举报惑少的那个人是阿拓,他说是你的授意。”
薄翊川一怔。
阿拓是他的老部下之一,也是他带进公司做安保队长的,前段时间一直跟在他身边,因为担心薄知惑的真实身份和重伤叻沙的事瞒不住,医院那天过後,他就安排了阿拓和几个老部下去休假了。
薄知惑是怎麽通过阿拓联系的国安局?当时在医院里他们有过交流吗?难道是他让阿拓和阿麦陪薄知惑去做体检的时候?这时,忽然,监控画面右上角时间数字闪过极其细微的变化,他敏锐地捕捉到,啪地按下了暂停,放慢。
虽然都只有十秒,但他带薄知惑来体检那天上午和隔天下午的监控录像,被人动了手脚——薄知惑的体检报告是被人换掉了。
而照馀医生所说,他的绝症严重到了那种地步,绝不是一朝一夕,早在上个月第一次在翡兰给他做体检时,就应该会被检查出来。那时没有被检查出来,只有一种可能,一个嫌疑人。这一次,隐瞒了薄知惑的病的,会不会也与同一个人有关?
薄翊川蜷起十指,指甲刻进掌心:“兰方,你去把乔慕和阿拓叫过来。”
走向薄翊川办公室时,乔慕心情很好,一如窗外云开雨霁的天色。前天他是亲眼看着那架直升机在海上爆炸坠进大海的,也第一时间通过曾身为军医的便利知道了机上无人生还的讯息。
虽然他不知道薄知惑——阿实到底犯了什麽罪会犯到国安局头上,但这并不关他的事,他也不关心,他只知道从今以後,薄知惑及阿实都不在了,乔家和薄家联姻的障碍不在了,他可以如愿以偿的攀上薄翊川这根高枝,这根他从小就仰望着渴慕了十几年的高枝。
从在乔家後院的枯井里,薄翊川伸手将双脚骨折的他拉上去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这辈子他都要抓紧这双手,说什麽也不会放开。
他不像薄知惑,喜欢一个人,藏藏掖掖畏手畏脚,明明还被那个人护在身後捧在手心,还做了薄家的吉星,万衆瞩目的乩童,不像自己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他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假如他有他这样的运气,哪怕用最卑劣最不堪的方法,也会竭尽全力让喜欢的人眼中只有他,而他也会穷尽一生,倾尽所有,哪怕是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捧给心上人。
——努力了二十年,他终于走到了当初向他伸出援手的神明眼前,终于排除万般阻碍,可以和他并肩而立了。
薄翊川找他是什麽事呢?薄知惑死了,他的心情应该很不好,正好,他可以趁虚而入,安慰他陪陪他,也好早点把订婚提上日程。
这麽想着,乔慕揉了揉眼睛,挤出了点眼泪来,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前,酝酿了一会情绪,推门而入:“川哥,找我什麽事啊?”
与薄翊川四目相对,他就被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吓了一跳——薄翊川的眼型天生锋利,红了眼,看上去就像某种嗜血的猛兽。
不知怎麽,乔慕一阵心虚不安。
但薄知惑被抓的事跟他没关系,他只是在跟阿拓他们喝酒闲聊时“喝醉了”无意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而已,至于体检报告,监控都已经剪干净了,当时帮了他的值班医生,他也托在这家皇家医院隶属的上级机构皇家医学研究所工作的亲兄弟乔琅捂了嘴,重金聘请到了自家医院,现在薄知惑死都死了,薄翊川更不可能发现什麽问题。
“川哥,眼睛充血这麽严重,再熬下去,会有猝死风险的。”说着,他走到薄翊川身边,从口袋里取了随身带的眼药水,正托起薄翊川下巴想给他滴一滴,手腕却被猛地扣住,甩开了。
“乔慕,为什麽上次体检的时候,没检测出薄知惑血液里含有嗜铬素A?这份体检报告,是你发给我的。”
乔慕心下一颤,连忙睁大了眼,做出惯常的无辜神态:“什麽是嗜铬素A?川哥,你在说什麽?”他拿起薄翊川放在他面前的手机,装模作样的端详那份体检报告,“血液,检测......川哥,这里是不是嗜铬素A?不是有吗?”他指了指血液那栏那串手写的极其潦草却复杂的英文代号,“不过我不知道嗜铬素A是什麽,你也知道,我的专业并不是血液这块,负责查血的也不是我啊,当时我拿到体检报告单时,没有人跟我说什麽。怎麽了吗?嗜铬素A代表什麽?我现在问问......”
“不用了。”薄翊川蹙起眉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乔慕,你脉搏加速,瞳孔放大,你在撒谎。我们都受过侦察训练,你骗不了我。”
乔慕呼吸停滞。
“不,川哥......”他摇摇头,试图掩饰,“我只是被你吓到了......”
“乔慕,你是不是忘了,这份体检报告属于阿实,不是薄知惑。”
乔慕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着,无法合拢。
这是薄翊川惯用的审讯套路,他在军营里见识过的。
“你早就知道他们俩是同一人,也知道他的病。”薄翊川松开了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乔慕,我知道你有点急功近利,贪慕虚荣,这种小毛病谁都有,但我真没想到,你会干出这样的事。”
“川哥,没有,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不是想要害他,是薄知惑,知惑他求我别告诉你的!他是不想让你知道了伤心!”他双手握住薄翊川掐住脖子的手,不愿放开,他慌了,从小到大他撒过无数谎,他的人生就是谎言堆砌起来的,大谎小谎他撒起来从来面不改色,却头一次因为谎言被戳穿而如此慌张,因为面前这个人就是他踩着用谎言铸造的空中楼阁想要去够的天上明月.....只差一步了,一步了。
他不能摔死在这最後一步。
薄翊川盯着他,似乎在研判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乔慕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着,这一刻他不怕薄翊川研究他的微表情,因为薄知惑要求他隐瞒病情就是事实,这一点他没有骗他。
他趁热打铁:“那天,你们刚刚在邮轮上宣布婚讯的时候,我本来想把发现他血检报告有问题的事告诉你的,是他拦住了我,他不让我说,甚至差点把我推下海,你当时醉了不知道。我真的没想骗你。”
薄翊川静了几秒:“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的语气很冷漠,乔慕愈发不安:“川哥......”
“告诉你阿爸,你上次提交的那个方案,我没有兴趣,开会讨论,也就没有必要了。”
“川哥!”
“出去。”薄翊川加重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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