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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砚舟在梧桐树下不知伫立了多久,也不知道吸了多少根烟,直到指间最后一根烟燃尽,烫到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天色渐渐染上暮色,校园里的人声也渐渐稀疏。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拖着疲惫的身躯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浑浑噩噩的到了楼下,走在楼梯上感觉今天的台阶格外多,一步一步像不尽的深渊,要把他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低着头就这样一步一顿终于爬到了顶楼,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段砚舟?”
他的心脏猛然一颤。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此刻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他刚刚筑起的、脆弱不堪的防护。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丝动静就会惊碎这一刻,也惊碎自己摇摇欲坠的镇定。
温雨慈看着他僵硬的身躯,心头的不安愈扩大。她一步步靠近,用手轻轻的捧起段砚舟的脸,清晰地看见他泛红的眼眶和未及时完全擦掉的湿痕,以及他身上浓重的的烟草味。
她的心猛地一沉。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一下午都怪怪的,还提前跑了……生什么事了?”
段砚舟避开了她的目光,视线落在温雨慈身侧,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不出任何声音。那些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的、故作轻松的话,诸如“没什么”、“我能有什么事”,此刻全都堵在喉咙里,苍白又虚伪。
他该怎么开口?难道要直接说“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三年后再见”?还是该假装一切如常,然后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他的沉默反而说明了一切。温雨慈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他面前,耐心地等待着。这种安静的注视比任何追问都更有力量,几乎要击垮他所有的伪装。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终于缓缓落回她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或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挣扎,还有她看不懂的沉重。
“进去吧”他开口,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低哑,拿出钥匙轻轻的扭动锁芯,门缓缓打开,段砚舟侧身让温雨慈先进去,他则慢悠悠的跟上,两个人沉默着走到沙前坐下。
“我……”话到了嘴边,却又转了个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情况,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到某种答案或勇气。
“你会怎么样?”
面对段砚舟小心翼翼的询问,温雨慈显然没有准备,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那错愕便如水面涟漪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温柔。她抬起头,目光如水般清澈而坚定,直直地望进段砚舟写满忐忑与挣扎的眼底。
她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很轻,却像一枚投入深湖的石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清晰而郑重的力量,敲在段砚舟的心上:
“那我就等你。”
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比,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她顿了顿,仿佛是为了让他听清每一个音节,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许下誓言,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房间里的光线勾勒着她认真的侧脸,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烁,里面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和决心。最后,她像是要彻底碾碎他所有的不安,又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补上了几个字:
“不论多久。”
刹那间,段砚舟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种极其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彻底填满、胀痛。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挣扎,在她这句没有任何条件、不问任何缘由的“我等你”面前,土崩瓦解。他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用力得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这份让他无法承受的珍贵。
他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间淡淡的清香,以此来平复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动。温雨慈先是一怔,随后也缓缓抬起手臂,轻轻地回抱住他,手掌在他微微颤抖的背上温柔地拍了拍,无声地传递着她的坚定与抚慰。段砚舟的呼吸沉重地喷在她的颈侧,带着潮湿的热气,仿佛要将所有无法言说的苦闷与不舍都倾泻在她无声的包容里。他怀抱的力度,几乎是一种绝望的攫取。温雨慈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良久,他才极轻、极艰难地开口,声音闷在她的衣襟里,破碎不堪:“三年…要去国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今天刚定的…太突然…我…”
他想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想说“我怕看见你难过”,更想说“我舍不得”。可所有的话都拥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声压抑的、近乎哽咽的叹息。
温雨慈静静地听着,环住他的手臂不自觉地微微收紧。她在脑海里早已猜过无数种可能,但真正亲耳听见的那一刻,心口仍像被细绳猝然勒紧,泛起一阵细密而真切的疼。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更紧地偎依着他,仿佛这样就能把离别推得远一些。半晌,她才轻声开口:“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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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三。”他嗓音低哑,几乎无法完整说出这个日期,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是在与自己的内心撕扯。
“一周……够了。”温雨慈喃喃低语着,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安慰自己。
段砚舟轻轻放开怀中的她,低头看进她的眼睛,疑惑地问:“什么?什么够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生怕她说出那句他不敢听的话——他以为她指的是“分手够了”,心不由得揪紧,连呼吸都滞住了。
温雨慈抬起眼,看着他几乎噙满泪水的双眼,自己心中虽万般不舍,却仍努力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拉起他的手,指尖轻轻擦过他微颤的指节,语气柔软却坚定:
“我是说,还有一周呢,来得及为你过生日了。”
段砚舟整个人怔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从没向她提过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晓这个日子的。紧接着,一股汹涌的心疼瞬间淹没了他——她在他即将离开的阴影下,最先想到的不是离别,不是委屈,而是他,是他这样一个普通而重要的日子。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反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指,仿佛想借此把所有的感动与歉意都传递过去。他心疼这个总是默默将他放在心上的女孩,更心疼她此时坚强微笑的模样。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却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重,而是被一种紧密的、相依的温情所填充。温雨慈抬起手,指尖轻轻描摹他微红的眼角,拂去那抹残存的湿意,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三年而已,段砚舟。一千多天,听起来很长,但我们可以一天一天数。你好好去完成你的事,我在这里好好完成我的学业。我们只是…换一种方式一起向前。”
她甚至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别忘了,现在有视频电话,有邮件,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找到对方。你不会丢了我,我也不会丢了你。”
段砚舟凝视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却依旧泛红的眼圈,看着她温柔笑容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那股酸胀的情绪再次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心脏,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里面掺入了无尽的感激和一种被深深托住的安稳。
段砚舟的视线渐渐的落在了温雨慈努力微笑却止不住颤抖的薄唇,再次拥住她,这个拥抱不再那么狂乱,却更加深沉,充满了无言的承诺。他将吻轻轻落在她的顶,声音低哑却清晰:
“温雨慈,”他叫她的全名,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等我回来。一定。”
“好。”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我等你。一定。”
窗外,夜色彻底降临,华灯初上。屋内的灯光温暖地笼罩着他们,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上,紧密相连,仿佛无论多远,无论多久,都有些东西,再也无法被分开。
分别的日子注定难熬,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最坚定的承诺,这足以照亮前方漫长的路途,给予他们跋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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