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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仪打趣道,与青雀相视一笑,烦闷渐消。
红绡年纪最小,又是个张扬性子,平素里最是要强,掐尖争宠不断,谢令仪当她是小孩儿心性,不与她过多苛责,青雀就更不用说,最是体贴,因而两人多半愿意惯着她,除了照夜——
那才是个心窍通直肠,又学不会读眉间官司,偏偏又一腔真诚,咬定青山不松口,打碎了牙也要硬着头皮闷在角落里等死,青雀管着他们,每每吃食都要留双份,生怕她要与红绡打个乌眼青。
谢令仪瞥了眼身後,不见那道孤影,青雀悄声解释,照夜一人从陇西回来,浑身是伤,靠在界碑上血直往下淌,足足昏迷了十多日,这几日正慢慢拄着拐走呢。
“浑身是伤?!”
谢令仪小声重复,她分明留了一半护卫,再说她的轻功,又是数一数二的好,梁煜带的那几个人哪能将她伤成这样!
青雀点头,心下一紧,就看见谢令仪怒气冲冲往内院去了。
慈幼司的穆眠夫子正扶着她在院中练习行走,她伤得似极重,走两步就软了手脚要往後跌,穆夫子不敢松手,两人搂抱着走了两步,已是气喘吁吁。
照夜耳尖微动,先听到声响,看到来人立刻站直身子,立在原处低着头,面红耳赤等着责罚。
谢令仪看她这副情形心中了然大半,多半是叛离旧主,心怀愧疚打架也未尽全力,被梁煜等人重创。
也不知她同穆眠说了什麽,穆夫子匆匆离去,她眯着眼看了半晌,总觉得眼熟,似乎哪里见过这幅场景。
是了,去年秋狩,陆绵绵可不就是这副黏黏糊糊的德行,说起这,似乎穆眠的身形,也与杜夫子格外相似。
瞥见谢令仪凝望穆眠背影的目光,照夜衣襟登时浸透冷汗,忙抢步上前伏地请罪:“属下知罪!”
“啧,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谢令仪将手中物什摆到石桌上,一瓶清酒,两盒糕点,一味牛乳豆腐,一味椒盐蛋黄饼:“诺,陈郡带回来的。”
照夜不敢去拿,丧眉搭眼跪在地上,谢令仪能来兴师问罪,自然猜得透她那点儿子弯弯绕绕,她不敢辩驳,头低得更狠了,活像要埋进地上。
“怎麽?我是罗刹?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不成?”
谢令仪没好气啐了她一句,扫见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滚起来,泥猴似的赖地上,没来由把人吓跑了!”
照夜自下睨她一眼,见主子确实不准备拿她问罪,这才晃荡荡起身,爪子伸过去摸了块牛乳豆腐,嘿嘿直笑:“您不气了?”
谢令仪见她这幅傻愣愣的模样就恼,偏她最不会看人脸色,直愣愣凑过去挨打。
“你跟着我,就这麽站直挨打?我是不是少说了一句,谁碰你一根手指头,就给他全剁下来!”
照夜塞着点心,咂摸着嘴总觉得不得滋味,那日方旬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主子收留了他们,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护着主子。她不能伤害梁煜,这一身伤,全当还了那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谢令仪将酒斟入瓷盏,清辉沿着喉壁蛇行,松针苦混着桔梗花瓣在舌底炸开,她朝照夜推了推杯子:“我出嫁那夜埋下的,想着回广平啓封。”
照夜摇头:“暗卫不能饮酒,会误事。”
“呆子。”
谢令仪笑骂了一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们说一入宫门难见天日,可我坚信,我总有回来的这天,且一定是锦衣还乡。”
这世间的规则是给守规则的人准备的,而她,要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谢令仪摸了摸照夜毛茸茸的发顶,诚恳问道:“按你们暗卫的想法,我抢了谢老头儿的家主印,是不是该罪该万死五马分尸?”
照夜呆住,憋得满脸通红,谢钧虽是主子父亲,但他似乎对主子格外冷淡,她不知该怎麽回答,心里隐隐觉得,主子抢家主印也没什麽大不了,毕竟再惊世骇俗的事她都干了,抢个印而已,实在微不足道。
“你首先是你自己,再是暗卫。照夜啊,人贵自重,轻贱了自己,旁人也不会珍惜的。”
谢令仪提壶踉跄而出,夜风掠鬓,额心朱砂痣正映着蟾光流转,浑圆微挑的眼睛睁着,像是观音坐下那尾梅花鹿,媚而不知。她在道中驻步,广袖盈风鼓起,素罗裙裾却凝如玄潭止水,唯有一身脊梁挺得笔直,任尔东西南北风,自向未至雷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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