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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山门阶前问初心(第1页)

承脉河的水汽漫过万脉宗山门时,阿禾的草鞋第三次被石阶缝里的灵草勾住。

他仰头望了望,七十二级白玉阶像从云里垂下来的带子,每级台阶边缘都缠着半透明的光丝,细看才现是无数细小的护脉纹在流转。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是那个总爱摸腰间钱袋的陶工赵三,此刻正踮着脚数台阶:“娘嘞,这比烧窑时搬窑砖还累……”

“不是累,是台阶在认人。”旁边穿青布衫的书生苏砚推了推滑落的木簪,他手里那卷被雨水泡软的《地脉图》正泛着微光,“你看光丝,对心怀杂念的人会重三分。”

赵三赶紧捂住钱袋,脸涨得通红:“我、我就想想待会儿能不能多领俩馒头……”

这话逗笑了周围的人。五十多个新弟子里,有像阿禾这样背着旧行囊的孤儿,有镇玄派送来的世家子弟,甚至还有两个裹着兽皮的南疆少年。三天前传承之树的信笺飞到他们手里时,每个人都以为是幻觉——直到护脉纹自动在掌心烫,指引着他们往万脉宗来。

“吱呀”一声,山门顶端的青铜铃突然晃了晃。七十二级台阶的光丝同时亮起,在半空织出七个字:“为何来此?”

褐衣少年阿骨已经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骨刀在背后硌出个尖角。他低头看了看掌心尚未消退的东荒令纹路,声音比石阶还硬:“我爹埋在东荒地缝边,我来守着。”

光丝轻轻扫过他的道基,像在点头。

轮到青衣少女楚瑶时,她怀里的玉简突然震动起来,太爷爷的字迹在半空一闪而过:“护道先护心。”她对着山门深深一揖:“求明辨是非之法。”

阿禾攥紧了袖里那片灵叶——那是信笺飞来时,夹在里面的。叶面上是他自己的样子:蹲在承脉河边,给受伤的灵鹿喂草药。他深吸一口气,踏上台阶:“我想知道,为啥灵草只往有念的地方长。”

光丝在他脚边打了个旋,没再加重。

等所有人都站上平台,才现山门根本不是门,而是棵老槐树的树干,树干上有个能容两人并行的树洞,树洞上方刻着“万脉”二字,笔画里嵌着流动的光,细看竟是无数条细小的护脉纹在相互缠绕。

“进来吧。”树洞里传来穷奇的声音,比试炼时温和了些,“别踩门槛,那是承脉河的支流化成的。”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有层薄薄的水膜在树洞底部流动,水里游着些像文字一样的小鱼。赵三没注意,一脚踏上去,顿时哎哟一声跳起来,只见他的裤脚正在慢慢变透明,露出小腿上“戒贪”的刻痕:“这、这是啥?”

“洗尘水。”恶蛟从树后游出来,鳞片上还挂着水珠,“洗去多余的念想,不是让你们连本心都丢了。”它尾尖一扫,赵三裤脚上的水膜退去,只留下淡淡的光纹,“待会儿领道袍时,让裁缝把这纹绣上去。”

树洞后是片开阔的谷地,传承之树就长在谷地中央,树干比从外面看粗了十倍,枝桠间挂着无数个小牌子,牌子上写着名字,有的亮着,有的暗着。阿骨抬头就看见“东荒脉”的牌子下,第一个名字是自己,旁边还空着好多位置。

“先领身份牌。”山君蹲在谷边的石头上,爪子里抛着个竹篮,篮子里是些木牌,“牌上有你们的脉属,背面是住处。”

阿禾摸到自己的木牌时,指尖微微麻。正面刻着“南疆脉”,背面是“听风院丙字号”。他刚要收起,就听见楚瑶“咦”了一声,她的木牌背面刻着“观星台丁字号”,而阿骨的是“地缝寮甲字号”。

“住处按脉属分,方便你们就近琢磨护脉纹。”山君的爪子指向谷地四周,“东荒脉住东边的地缝寮,离模拟地缝最近;西域脉住西边的沙苑,那里能调沙暴的强度;南疆脉……”

“在南边的药田旁边!”阿芽抱着灵鹿跑过来,她的木牌上已经系了根红绳,“我帮你们收拾好了,丙字号窗外就是承脉河的支流,能看见灵鱼呢!”

阿禾跟着她往南走,路过一片正在翻土的田地,几个穿着同样道袍的弟子正在插秧,秧苗是赤鳞草的幼苗,插下去就出细碎的光。“那是上届的南疆脉弟子。”阿芽指着一个正在弯腰拔草的中年修士,“张师兄以前是药农,最会侍弄灵草了。”

听风院是排竹屋,竹片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的纹路和阿禾掌心的护脉纹隐隐呼应。丙字号的门没锁,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一张竹床、一张木桌,桌角放着个陶盆,盆里养着株没见过的小草,草叶上的纹路像极了南疆密林的地图。

“这是寻路草,能指方向。”阿芽把灵鹿放在床上,小鹿立刻用鹿角蹭了蹭陶盆,草叶顿时转向东边,“要是迷路了,跟着它走就行。”

阿禾刚放下行囊,就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跑到门口一看,是赵三和一个穿锦袍的少年在争执,那少年是镇玄派的嫡子李修远,手里正捏着赵三的中塬脉木牌。

“我说这木牌有问题,你看这纹路歪歪扭扭的。”李修远把木牌扔在地上,“中塬乃洪荒腹地,怎能让个陶工当脉的候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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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脸涨得通红,捡起木牌死死攥着:“恶蛟大人说脉是牵绳人,又不是看出身……”

“牵绳也得看有没有力气!”李修远抽出腰间的玉佩,玉佩上的护脉纹出刺眼的光,“你知道中塬的护脉网有多少节点吗?三千六百个!就你烧窑的那点力气,能牵动?”

“力气大不一定能牵好绳。”阿骨不知何时站在旁边,骨刀往地上一顿,震起的尘土正好落在李修远的玉佩上,“我爹以前编渔网,最结实的网往往是用最细的麻绳编的。”

李修远正要反驳,突然看见传承之树的方向飞来片灵叶,灵叶落在两人中间,叶面上显出中塬粮仓的画面:赵三握着中塬令时,粮仓多出的三分储量里,有一半是黑风谷的农妇们主动送来的杂粮。

“护脉纹认的是心,不是玉佩。”楚瑶走过来,捡起赵三的木牌,轻轻擦去上面的土,“李师兄要是不信,不妨去中塬的沙盘试试——那里的护脉纹,据说最讨厌太亮的光。”

李修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狠狠瞪了赵三一眼,转身走了。赵三握着木牌,指节泛白:“多谢你们……”

“谢啥,以后都是同门。”阿骨拍了拍他的肩膀,骨刀上还沾着东荒的泥土,“我住地缝寮,有空来喝茶,我带了东荒的野菊。”

赵三眼睛一亮:“我、我带了中塬的麦饼,明天给你送点!”

等人群散去,阿禾现自己的寻路草转向了西边。他顺着草叶的方向走到谷地中央,看见山君、恶蛟他们正围着块巨大的沙盘,沙盘上是洪荒的缩略图,十二脉的护脉纹用不同颜色的光丝标出来,只是有些地方还断着。

“南疆和东荒的连接处还不稳。”穷奇用翅膀指着沙盘上的断点,“阿禾的道基里有承脉河的水纹,让他跟着阿芽先去补这块。”

阿芽立刻举手:“我带他去!昨天我看见那里的灵草总往东边倒,肯定是护脉纹的吸力不够!”

山君低头看着阿禾,爪子在他掌心轻轻一点,阿禾顿时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到心口,掌心的护脉纹变得清晰起来:“记住,护脉不是修补,是让光丝自己愿意连起来。就像编网,得让每根线都觉得自己是必不可少的。”

阿禾握紧拳头,护脉纹在掌心微微烫。远处的传承之树突然落下片叶子,正好飘在他的木牌上,叶子背面写着行小字:“第一堂课,明日辰时,药田边学辨脉。”

夜风穿过竹屋时,阿禾听见隔壁传来赵三的梦话:“……窑温再高些,就能烧出护脉纹的砖了……”他笑着摇摇头,看向窗外,承脉河的支流里,灵鱼正拖着光带游向远方,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线,在夜色里慢慢织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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