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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袭玄色官服,是沈砚之的近侍?
林昭然摸了摸怀里的残砖,指腹渗出的血已凝成暗红。
——而此时,千里宫墙之内,另一个人也正凝视着同一行字。
沈砚之站在皇史宬的典籍架前,烛台的光映得他眉间冷硬。
案上摊开的《明堂策》原始备案里,程知微补的“补档令”墨迹未干,却已被朱笔勾了个叉。
他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曾在庶议堂外听见一个寒门学子高声质问:“若只许贵者言,何谈教化之公?”
那声音,如今竟在耳边回响。
他的手指划过自己当初批的“可议”二字,忽然冷笑一声,将案上那份所谓的“修订草案”掷在地上。
“孙奉。”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去国子监,传我的令。”
“辅是要……”
“按原始批文刻碑。”沈砚之弯腰拾起地上的草案,指尖捏得纸页皱,“立在国子监外。”
孙奉领命退下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
他回头望去,只见沈砚之正对着《明堂策》上“教化之根,在问之自由”那行字,指尖悬在半空,像要触碰,又像怕灼伤。
林昭然在破庙前站了很久,直到那马蹄声彻底消失。
她摸了摸怀里的残砖,突然听见街角传来卖浆者的吆喝:“新刻的《明堂策》碑拓嘞,国子监外立碑了!”
她的脚步顿住,目光穿过晨雾,望向宫城方向。
那里的飞檐在薄雾里若隐若现,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卖浆者的吆喝撞进耳膜时,林昭然的指尖在残砖上猛地一滞。
残砖边缘的毛刺刺破指腹,血珠渗出来,在砖面“问”字的裂痕里洇成一点朱砂,像一粒凝固的星火。
她望着宫城方向翻涌的晨雾,喉间泛起铁锈味——沈砚之这步棋,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
“立碑。”她低声重复这两个字,鞋跟无意识碾过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湿泥从缝隙中挤出,带着腐叶的微腥。
碑者,石也,石者,固也。
沈砚之将《明堂策》刻进石头,名义上是“按原始批文”,实则是把争议文本钉死在公共记忆里——往后若有人再议“问之自由”,便是与碑上文字作对,与辅定的规矩作对。
可他难道不知?
石头越硬,砸出的火星越烫。
“先生!”柳明漪的声音从巷口传来,绣篮撞在青石板上出闷响。
她跑得鬓散乱,额角沾着草屑,“我刚在染坊听见,礼部的人去了南绣行,说要收走所有带‘三问’的绣样——”
“他们收不走的。”林昭然抹去指腹的血,将残砖塞进柳明漪怀里,“明漪,我要你找二十个最巧的绣娘,用苏木汁泡过的丝线。”她的声音轻,却像在敲凿顽石,“在碑布内层绣‘答在天下’四个字,苏木遇水显色,晴了又会褪成原样。”
“先生是要让碑文‘活’过来?”柳明漪的眼睛亮起来,像缀了星子的绣绷,“苏木本就有‘隐显’之性,经明矾定色后,遇潮则现,晴则藏——当年边关密探就用它传军情。”
林昭然点头:“我曾在前朝《染经》残卷中读过此法,只是从未有人敢用来绣‘天命’。”
“我这就去联络周阿婆,她染的苏木水最匀,当年给太夫人绣寿幛时……”话未说完,她突然顿住,把到嘴边的“太夫人”咽了回去——林昭然从不问绣娘们的过去,只问她们的手能绣什么。
“去吧。”林昭然拍了拍她的肩,“记得告诉她们,这不是绣花样,是绣一道雨。”
柳明漪转身跑远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破庙檐角的铜铃叮当响。
林昭然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闻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守拙倚在门框上,袈裟前襟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泼了半盏陈茶。
他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连唇色都褪成了青灰。
“守拙师父?”林昭然快步扶住他,指尖触到他手腕时惊得一颤——那腕骨细得像枯枝,皮肤烫得惊人,脉搏却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守拙咳得弯下腰,帕子掩嘴处渗出几点墨黑的血,腥气混着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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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时,眼底却浮着笑:“前日翻《天工开物》残卷,说前朝刻石用的是青矾水调墨,我想着……”他又咳起来,“想着试试能不能复原,谁料那矾石……”
林昭然的喉咙紧。
她早该注意到的——这些日子守拙总在地下室里捣鼓陶土和药粉,总说“旧窑温低,得加把火”,却原来是在以身试毒。
她扶着他往供桌旁的草垫走,守拙却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反常:“佛龛第三层,有个乌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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