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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深宅暗涌立规矩（第2页）

“云裳既入府中，一切自当遵循夫人教诲，安分守己，谨守本分。绝不敢有半分逾越，或生事端。”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一颗石子，虽轻，却漾开了层层涟漪。

在座众人皆是一怔。她们预料中的新人可能会委屈含泪，可能会惊慌失措，甚至可能会忍不住辩白几句，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地认下了这盆脏水，并且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番话，表面上是彻底的屈服，是向当家主母表示忠诚和顺从，是划清自己“安分守己”的界限，是在向秦玉娥表态：我无意挑战你的权威，也无意与任何人相争。

但在这深宅后院里，话从来都有两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宣言？一种在众人面前，明确划下的生存底线——我不会主动惹事，但我也表明了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且会牢牢守住这个位置。这是一种在弱势下的自我保护，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秦玉娥的目光在云裳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是温和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这个云裳，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柔弱。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自是最好。起来吧。”

接下来的请安，便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氛围中继续进行。几位姨娘轮流向秦玉娥回话，无非是些府中琐事，或是请示些无关紧要的安排。云裳始终安静地坐在最末位，如同一个隐形人，不再一言，只是静静地听着，观察着每个人的言谈举止，揣摩着她们之间的关系。

陈月柔似乎因刚才未能彻底激怒云裳而有些无趣，偶尔抛过来的眼神也带着悻悻之色。秦玉娥则恢复了那副端庄雍容的主母风范，处理事务井井有条，言语温和却不容置疑。

直到时辰差不多了，秦玉娥才挥了挥手，略显疲惫地道：“都散了吧，各自回院歇着。”

众人起身告退。云裳跟在最后，默默地行完礼，转身退出堂屋。

走出锦瑟院那温暖如春的堂屋，重新踏入凛冽的寒气中，云裳才仿佛重新能够自由呼吸。来时路上那些窥探的目光，此刻似乎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她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回那间冰冷偏僻的厢房。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屋内比离开时更冷了，炭盆依旧冰冷，潮湿的霉味似乎更重了些。她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缓缓地，她抬起刚才被烫伤的左手手背，那里已经红了一片，微微肿起，碰一下便丝丝地疼。这疼痛，像是一个烙印，提醒着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秦玉娥笑里藏刀的“软刀子”，陈月柔肆无忌惮的“硬钉子”，还有那些旁观看客冷漠而势利的目光。

她袖中的手，再次紧紧握成了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自残般的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

忍让，换不来安宁。

退缩，只会让欺辱变本加厉。

今日她忍下了这杯茶，明日或许就是更苛刻的饮食，后日可能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这深宅大院，就是一个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你死我活的战场。

她需要活下去，但绝不是像蝼蚁一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需要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需要看清这府中的局势，需要……力量。无论是借力，还是积蓄自身的力量。

镜中的女子，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那苍白的脸色，此刻看来，竟像是一种蛰伏的底色，等待着某一刻，绽放出截然不同的光彩。

就在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之际，门外，再次响起了那熟悉而刻板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林大娘那毫无感情、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云小娘，老爷吩咐，今晚由您去书房伺候笔墨。”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猝然在云裳耳边炸响。

老爷？那个将她纳入府中，却连面都未曾正式见过一次的男人？那个掌握着这府中一切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

书房伺候笔墨？这绝非简单的差事。在这后宅，被召唤至书房，往往意味着特殊的关注，或是……考验。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了正院那一场不动声色的打压之后。

这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是转机，还是更深陷阱的开始？

秦玉娥会如何想？陈月柔会如何反应？其他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又会如何看待？

一瞬间，无数念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再次剧烈地翻腾起来。巨大的悬念和强烈的危机感，如同交织的绳索，紧紧缠绕住了她。

她看着镜中自己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

这或许是她踏入这深宅之后，面临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转折点。

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印记。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拉平了被茶水溅湿、此刻已经有些硬的裙摆，然后，转向门口，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应道：

“知道了。有劳妈妈传话。”

声音透过门板传出去，听不出丝毫波澜。

门外的林大娘似乎顿了顿，或许是意外于她竟如此平静。随即，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重归寂静。

只有那彻骨的寒冷，依旧无处不在。

云裳站在原地，目光投向窗外那方被高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蒙蒙的天空。

深宅暗涌，已立规矩。

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今晚的书房，将是她的下一场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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