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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琼紧紧攥着儿子的手,望着楼朝赋平静的眉眼,她心头瞬间涌起一阵酸楚,楼朝赋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就越是心疼。
“娘必定为你寻遍天下名医,”女人声音带着哽咽,却格外坚定,“这世间的好女娘,我儿都配得上。”
林舒琼话音未落,廊下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楼巍风尘仆仆地闯进正厅,湿润的官袍下摆还沾着夜露。
男人原以为会见到一场风波,却见妻儿相对而坐的温馨场景,一时怔在当场。
楼巍得了小厮的口信便驾马火急火燎赶回来‘救妻’,谁知赶到正厅就是这么母慈子孝的场景,男人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了起来,自己夫人的招儿虽然昏,但他一清二楚;更别说成婚这些年他一向唯妻命是从,家里大小是无一不按林舒琼说得走;楼朝赋患病这事夫妻二人几乎要急得满嘴燎泡,他这头寻了华渝(文云升师兄),妻子这头寻了林家,若不是目前都没得到解决方案,妻子才不会想到这昏招儿,虽然楼巍觉得没戏,但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小厮来传话时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说楼朝赋要掀翻整个靖国公府,可眼下这场景?
“还杵在那儿作甚?”林舒琼瞥见丈夫呆立的身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抹去眼角的泪痕,将满腹的委屈与怒火尽数倾泻,“楼靖炜!还不快过来扶我回房!”
楼巍被这声呵斥惊得回过神来。他何尝不知妻子这些时日的焦虑?
“夫人息怒。”楼巍忙上前搀扶,语气温和得近乎讨好,“为夫这不是急着赶回来么?”
林舒琼却甩开他的手,指着窗外道“你可知今日朝中又有人参奏归寅?说什么酷吏当道、有伤天和!”她越说越激动,“我儿在刑部秉公执法,反倒落得这般名声!还有没有公道了!”
楼朝赋见状,轻叹一声“母亲何必动怒?儿行得正坐得端,何惧人言?”他执起案上的青玉茶壶,为父母各斟一盏安神茶,“倒是二位该保重身体,莫要再像今夜一般行事才好。”
“母亲、父亲,早些歇息吧。”
楼朝赋说罢,朝楼巍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躬身告退。
踏出正院时,夜风拂面,带着庭院中晚桂的余香。
男人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花厅,看着父母相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倒叫他品出了不少叫人心安的温情。
“罢了,母亲也是为我忧心,我何必固执如此,再叫她为我伤心,实在不孝。”
寝屋是断然不能回了,想起方才那番荒唐景象,男人索性转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还留着一盏长明灯,昏黄的光晕洒在满架典籍上。
他褪下外袍躺在湘竹榻上,本想小憩片刻,却不料回想起今夜种种,竟忍不住低笑出声。
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男人想起母亲方才追问心仪女子模样时,自己竟一时语塞的表现瞬间有些尴尬。
同窗好友们或已儿女绕膝,或已定下婚约,就连最不羁的卢行临也常携美同游。
唯独他,仿佛被时光遗忘般,始终孑然一身,楼朝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
“春雪消融,也不知她可受得住这天,南塘……”
意识到自己在想谁,楼朝赋立刻闭上了嘴,干脆在心中背起了大周律,可背着背着,男人的思绪又开始不合时宜的跑偏。
……
十亩莲塘碧波潋滟,新荷初绽,粉白相间,恰似九天云锦倾泻入凡尘。
莲池中央矗立着一座汉白玉雕琢的莲花台,层层莲瓣栩栩如生,台周九曲石桥笔直如尺,将莲台与岸边相连。
整片莲塘空旷寂寥,唯见一袭莲粉色身影独立其间,恍若碧波中唯一盛放的仙葩。
女孩执一柄天青底色绘墨竹的油纸伞,身着一袭莲色素罗襦裙,裙裾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并蒂莲纹,月白缂丝明珠帔子落在女孩身上,忽地叫人生出一种高不可攀感;乍见春风拂过,吹皱满池春水,莲瓣与女子罗裙一同翩跹起舞,漾出的波纹叫人根本分不清是莲动还是裙动;又见春风一动,勾得女子耳畔的珍珠掐金点翠耳珰托着朦胧的日光轻轻晃动出着盈润的暖光。
楼朝赋一时怔在桥头。
但见日色透过纱伞,为那女子周身镀上一层圣洁柔光。
细观其容貌,眉似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女孩虽然肌肤莹白似玉却透着,鼻梁秀挺如精雕,唇瓣不点而粉。
一双凤眼,眼尾微扬,眸中却含着悲悯众生的慈悲,恍若白玉菩萨垂望人间。
女孩似没觉察到他的突然造访,正凝神望着池中一枝残荷,一呼一吸间,只见对方纤长玉指伸出轻抚瓣缘,叹息道“好可怜。”
声如清玉击磬,荡人心魄。
楼朝赋尚未弄清对方口中的‘可怜’是为何意,只见女孩俯身折下残荷,捧在掌心细细嗅闻,继而噙着温柔笑意,将残荷轻轻抛入莲池,动作优雅如菩萨洒露。
楼朝赋不觉屏息。这一刻,日影莲香俱化作虚无,唯见那女子立在春光里,悲悯垂眸的模样,恰似观音大士俯视红尘。
“错了。”
女孩蓦然转身,一张绝色容颜直撞入他眼底。那双含悲带悯的凤眼微凝,轻声道“宴厅在西角,公子你、走错路了。”
石桥寂寂,春风卷起帔角的明珠,出碎玉般的轻响。
……
更深露重,书房内烛影摇曳。
楼朝赋平躺在湘竹榻上,一腿支起,玄色官袍随意散在身侧。
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方四方麒麟含莲玉章,冰冷的玉石棱角硌在掌心;男人右臂横挡在眼前,将满室烛光隔绝在外,长长的嗟叹道“错了、楼朝赋,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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