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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他曾是这片土地的主宰，是生杀予夺的帝王。而如今，他存在的全部意义，似乎就只剩下这标签上的寥寥数语，以及玻璃柜中这些沉默的、锈迹斑斑的遗物。

他的江山，他的臣民，他的爱恨，他为之殉葬的决绝……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式，成了供后人评头论足、甚至早已被遗忘的尘埃。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荒诞感，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瞬间席卷了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没有当场失态。

陈教授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没有打扰。他看着陆辞昭微微颤抖的肩背，看着他死死攥紧的拳头，看着他面对那行解说文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与绝望。

陈教授心中了然，也暗自叹息。他知道，这对于陆辞昭而言，无异于一场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陆辞昭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几乎与他头上的银发同色。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可怕，里面所有的光芒似乎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看了一眼陈教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发出。只是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挪动了脚步，朝着展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背影单薄，踉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在博物馆冰冷的光线里。

陈教授默默跟上。

他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愈合。有些现实，只能自己承受。

故国已灰，君王成尘。

他这自千年之外归来的孤魂，该往何处安放？

教授的选择

从博物馆回到考古队驻地的路程，是在一片死寂中度过的。陆辞昭靠在车椅背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在那间展厅里被彻底抽干了。陈教授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都化作无声的叹息。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回到驻地，陆辞昭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出来。甚至连傍晚张文杰送去的清粥小菜，也原封不动地摆在门口。

陈教授没有去打扰他。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手中那份陆辞昭的体检报告，以及今天刚从实验室送来的、对那几片寒玉碎片的初步分析报告。

玉质的成分无法完全解析，含有未知的结晶结构，其持续的低温特性违背了热力学定律，仿佛内部有一个微型的、永不枯竭的冷源。这与陆辞昭那“凝固”的生命状态、超低的代谢率，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陈教授放下报告，又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几份影印的、残缺不堪的古籍资料。这些都是他多年来从各种渠道搜集的、关于南昭皇室秘辛和北狄早期历史的只言片语。其中有一页残卷，模糊地提及了一种名为“龟息沉眠”的南昭禁术，描述与陆辞昭的状态有七八分相似，但更为离奇，竟提到了“青丝成雪，以待天时”。

陈教授的指尖点在这四个字上，久久没有移动。他又想起史书上关于北狄开国皇帝秦御晚年的一些隐晦记载——“倾举国之力，秘修地宫”、“空悬后位，史载其名为陆”、“行踪诡秘，常独处倾宫”……

一个个零散的、曾被史学界视为荒诞不经的碎片，此刻在陈教授的脑海中，被陆辞昭这个“活证据”串联起来，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无比合理的真相——

眼前这个名叫“陆昭”的年轻人，就是千年前殉国而亡的南昭末代君主，陆辞昭！他并非真正死亡，而是通过某种匪夷所思的秘术陷入了沉眠，而那位灭了他国家的北狄皇帝秦御，竟以一种偏执到疯狂的方式，为他修建了永恒的地宫，等待着他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苏醒！

这个结论太过惊世骇俗，足以颠覆现有的历史认知，甚至冲击整个科学界。一旦公之于众，引发的轰动和连锁反应将无法想象。陆辞昭将不再是一个神秘的被救助者，而会成为全世界目光焦点下的“标本”，被无数机构和个人觊觎、研究，甚至……解剖。

陈教授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陆辞昭房间那扇紧闭的门。他能想象到门后那人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与迷茫——国破家亡，故土成尘，自己却孤身流落于千年之后，成为故国历史中的一个冰冷注脚。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杂着学者对“活历史”的珍视，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至少现在不能。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陆辞昭，也是为了保护这段以如此奇异方式延续下来的历史本身。他有责任引导这个来自千年前的灵魂，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找到立足之地，而不是让他沦为研究的对象或被人围观的怪物。

第二天清晨，陈教授端着一碗新熬的小米粥，敲响了陆辞昭的房门。

等了片刻，门才被轻轻拉开。陆辞昭站在门内，依旧是一身素白的中衣，银发披散，脸色憔悴，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悲凉与空洞。

“吃点东西吧，”陈教授将粥递过去，语气寻常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总要先活着，才能想清楚以后的事。”

陆辞昭沉默地接过碗，没有立刻吃，只是看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

“陈教授，”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是否已猜到朕……我的来历？”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粥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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