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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他翻遍了各地的地方志，查阅了无数野史笔记，甚至动用了他初步掌握的网络信息检索技巧，在那些尘封的数字化档案库中，搜寻着“影”或者任何可能与暗卫相关的代号、符号。

时间在废寝忘食的搜寻中一天天过去。找到的，多是些牵强附会的民间传说，或是与其他起义军、土匪流寇混淆的记录，没有任何一条能明确指向那个训练有素、结构严密的秘密组织。

希望，如同沙漏中的沙，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一本编纂于前朝、记录某边陲郡县杂闻的、几乎被虫蛀空的古籍残卷的角落，他看到了一段极其简略，几乎被后人忽略的记载：

“……是岁大饥，有匪聚于西山，号‘影刃’，劫掠乡里，后为官军所破，余众星散，或言其首自戕，或言遁走，不知所踪。初，闻其规束颇严，不似寻常草寇，然终为疥癣之疾，未成大患。”

这两个字，像一道真正的惊雷，这一次，是直接劈在了陆辞昭的天灵盖上！将他最后的精神支柱，轰得粉碎！

“影”是首领的代号，“刃”是暗卫行动时常用的代称！“影刃”……这绝非巧合！

记载虽短，透露出的信息却足以让陆辞昭推断出整个残酷的真相：在他沉睡后，失去了皇室支持和明确指令的暗卫组织，在漫长的等待和资源耗尽后，内部必然出现问题。他们或许试图以某种方式积蓄力量，最终却沦为了打家劫舍的流寇！所谓的“规束颇严”，不过是昔日纪律的残影，而“劫掠乡里”、“疥癣之疾”，则是他们最终的、可悲的结局！

他想象着影，或者他的继任者，带着那群本应成为复国利刃的精英，在饥寒交迫中，为了生存，将刀锋对准了原本应该守护的百姓……最终或被剿灭，或狼狈星散，彻底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他最后的希望，他复国大业的基石，他坚信不疑的忠诚……原来，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彻底瓦解了。

一口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陆辞昭口中喷出，溅落在面前泛黄脆弱的书页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档案馆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耳边是管理员和其他查阅者惊恐的呼叫声，但那些声音变得无比遥远。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只有无尽的荒谬与自我嘲讽。

原来，我所有的坚守，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布局……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无意义的坚守

那日从图书馆仓皇离去，陆辞昭便将自已彻底封闭在了陈教授为他安排的校内临时公寓里。厚重的窗帘终日垂下，严严实实地阻隔了外界的阳光与喧嚣，也将他自己与这个鲜活的世界彻底隔绝。房间内一片晦暗，只有电子设备待机的微弱光点，如同墓穴中的磷火，在死寂中明明灭灭。

他拒绝了陈教授一切关切的电话与敲门，也无视了手机上偶尔闪烁的、来自未知号码（他直觉那是秦屿）的讯息。交流是徒劳的，关心是负担，任何外界的声响都只会加剧他内心那片荒芜之地的回响。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舔舐着并非作用于肉体，却更深、更致命的伤口——那是信仰被连根拔起后，留下的巨大空洞与彻骨寒意。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一隅。那里摆放着他苏醒后，凭借模糊的记忆和超常的学习能力，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辛苦搜集来的一些物件。并非多么价值连城的国宝，大多是一些南昭时期的民窑瓷器碎片、几枚锈迹斑斑的“昭”字通宝铜钱、一方雕刻着南昭特有缠枝莲纹的残破砚台，以及几卷他根据记忆默写出的、早已失传的南昭宫廷乐谱片段。

这些，曾是他与故国之间仅存的、可怜的联系。是他在这陌生时代，对抗巨大虚无感的唯一盾牌，是支撑他“复国”执念的千年的信念，在现实中的微弱投影。他曾在这些冰冷的物件上，抚摸到南昭的脉搏，嗅到故土的气息，仿佛通过它们，就能触摸到那个早已消逝的王朝不屈的魂灵。

他走上前，指尖拂过那方残破的砚台。触感冰凉，粗糙，带着岁月侵蚀后的粉质感。它只是一块石头。一块经历过某个特定时代、被某个无名匠人雕刻过的石头。它承载不了南昭的文风鼎盛，也诉说不出当年他在御书房，听着周老太傅絮絮叨叨讲解经义时，那份被迫束缚却又隐秘的安宁。

他拿起一枚铜钱，上面的“昭”字已被铜绿覆盖大半，边缘磨损得圆滑。它只是一枚金属。一枚曾在南昭的土地上流通，或许被某个小贩用来买过炊饼，被某个兵士领过饷银的金属。它代表不了南昭的经济命脉，更无法衡量朔风城破那日，国库空虚、民心离散的绝望。

那些瓷片，不过是泥土与火焰的造物；那些乐谱，不过是墨迹与纸张的叠加。

它们只是“物”。冰冷的，死去的，沉默的“物”。

他所坚守的，他所为之痛苦、为之筹划、甚至为之在心底保留着一丝可笑恨意（这恨意何尝不是一种扭曲的铭记？）的南昭，它的荣耀，它的悲壮，它的制度，它的文化，乃至它最后一任君王陆辞昭的殉国与沉睡……在这真实、冰冷、按部就班向前流淌的历史长河中，究竟算是什么？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如同深海寒流，瞬间席卷了他，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愤怒、悲伤与不甘。

他坚守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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