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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门轴出吱呀一声,像老妪的叹息般嘶哑。苏晚的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出细微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晨雾从窗纸破洞钻进来,带着巷弄里潮湿的寒气,裹着浓重的血腥味——那味道混杂着铁锈的腥气与皮肉腐烂的酸腐,刺得她鼻尖酸。三个刺客被粗麻绳捆在斑驳的木柱上,最中间那个左肋插着半截断箭,箭羽上的红缨已被血浸透成紫黑色,粗麻外衣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血珠顺着衣摆滴滴答答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还带着黏腻的拉丝。
“夜枭?”她摘下袖中银针,在跳动的烛火上燎了燎,针尖瞬间腾起几缕青烟,带着淡淡的金属焦味。“听说你是幽冥门的高手,能在巡防营刀下撑到现在,也算条好汉。”
断箭刺客猛地抬头,额前的乱被冷汗黏在脸上,缺了门牙的嘴扯出个渗血的笑,牙床红肉外翻,看着格外狰狞:“苏姑娘要给我治伤?那得先松绑——”
“治伤?”苏晚的银针“叮”地扎进他右肩井穴,针尖没入半寸。刺客浑身一颤,喉间滚出闷哼。“我是来让你知道,疼和死之间,还有一万种滋味。”她屈指弹了弹箭杆,断箭在肉里微微晃动,刺客的脸瞬间白如纸。“这箭淬了乌头毒,若在普通医馆,你现在该开始吐白沫了。可我这医馆有解百毒的甘草汤,你猜,我是喂你喝,还是看你慢慢烂掉?”
刺客的冷汗瞬间浸透额,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点。原本硬挺的脊背像被抽去了骨头,缓缓佝偻下来,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姑娘姑娘饶命!”
“赵王余党渗透了哪些衙门?”苏晚的银针又往下移了半寸,针尖挑动着穴位周围的皮肉。“祭天仪式的计划,从头说。”
“东东市税课司的周典史,北城兵马司的赵百户!”刺客喉结急促滚动,唾沫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们买通了祭天仪仗的掌事,要在皇帝登坛时,往供桌的酒坛里投毒!还有二十个死士扮作乐师,藏了短刀在乐器里——”
“住口!”左边那个没受伤的刺客突然暴喝,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你忘了门主的规矩?”
苏晚转身,手腕轻抖,银针如流星般飞出,精准戳中他颈侧的哑穴。那人猛地瞪圆了眼睛,眼球上布满血丝,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却只能出“嗬嗬”的漏气声,连半声闷哼都挤不出。
她蹲下来,与断箭刺客平视,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映得瞳孔忽明忽暗:“你还有个弟弟在晋州,叫阿福,对吗?上个月我在医馆见过他,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是你娘背着他来的,老人家的鞋都磨破了个洞。”
刺客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呼吸猛地停滞了一瞬。
“你娘昨天来抓药,说阿福咳得更厉害了,夜里总哭着喊渴。”苏晚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纸面上还印着药铺的暗纹,“这是我新配的止咳散,加了川贝母和杏仁,最能润喉。你说了实话,我让人连夜骑马送回晋州。要是不说”她抬手把纸包扔进炭盆,火苗“噼啪”炸响,卷起一缕黑烟,纸包迅蜷曲焦黑,“你娘明天会在乱葬岗找到你,说不定还能瞧见你那半根断箭。”
“我说!我说!”刺客的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除了税课司和兵马司,还有太医院的李院判他们要在皇帝中毒后,故意开错药引,用寒凉的犀角配着解药,把圣驾拖到子时——子时属阴,赵王的谋士说那是改命的吉时!”
苏晚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袖口,锦缎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指节泛白。祭天是国之大典,万邦来朝,皇帝若在此时出事,朝局必然如洪水决堤,天下都要跟着动荡。
她正要再问,院外传来春桃带着哭腔的喊声:“姑娘!陈老将军在堂屋等您,说有十万火急的事!”
偏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剧烈摇晃,墙上的人影忽大忽小,如同鬼魅。苏晚把银针收进紫檀木匣,对影十四道:“看好他们,灌些参汤吊着,一个都别死。”她掀开门帘时,晨雾沾湿了睫毛,带着刺骨的凉意,远远看见陈老坐在医馆堂屋的方桌前,军绿色的药箱边角磕得掉了漆,正用粗布用力擦着铜药碾子,碾槽里的铜绿被磨得亮。
“苏姑娘。”陈老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昨夜救火时的炭灰,像嵌了几粒黑芝麻,“老朽在军营当差三十年,刀光剑影里滚过来的,头回见用明矾水泼房梁能救火的。更别说你治外伤的法子——那些巡防营的小子,以前伤口化脓能烂到骨头里,现在用了你说的烈酒擦洗,化脓的少了七成。”他咳嗽两声,从药箱里掏出本破破烂烂的《军中医药志》,纸页边缘都卷了毛边,还沾着褐色的药渍,“若能把你的消毒法、隔离法推广到军营,今年秋操时的瘟疫,说不定真能压下去,少死些娃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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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坐下来,手指抚过医案上的紫铜药臼——这是她用第一笔诊金打的,边缘被磨得光滑温润,此刻还沾着昨夜救火的焦痕,摸上去糙手。“陈老觉得该怎么推广?”
“老朽去求左领军将军,你亲自去军营示范。”陈老拍了拍药箱,木盖出沉闷的响声,“军医们最服实效,你给他们治两个烂到流脓的伤兵,比说十车道理都强。”
苏晚望着窗外——老吴正带着学徒们清理焦黑的药架,竹扫帚划过地面,扬起呛人的灰烬,春桃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没烧透的紫苏叶一片一片捡进竹筐,指尖被熏得黑。
她想起昨夜王婶的小儿子烧得滚烫的脸,烫得像块烙铁,想起逃荒路上那些因为伤口感染,烂得露出骨头的百姓,最终只能在痛苦中咽气。“好。”她站起身,裙裾扫过地面的碎渣,“午后我跟您去军营。”
话音未落,影十四的身影从院墙上翩然而落,足尖点地悄无声息,玄色暗卫服沾着晶莹的露水,在晨光里闪着微光,掌心托着块裹了素色丝帕的铜牌。“姑娘,查清楚了。”他掀开丝帕,龙纹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这铜牌是赵王府前护卫统领周显的信物。三十年前他随赵王戍边,五年前上报战死,尸骨无存,可暗卫在城南破庙的墙缝里,现了他去年冬天的行踪——墙灰里嵌着他披风上的貂毛。”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红痕,刺痛感让她愈清醒。赵王倒台已有三年,原以为余党早被肃清,没想到连“死人”都能复活,在暗处织了这么大一张网。“他现在在哪儿?”
“暂时没踪迹。”影十四把铜牌收进怀里,动作利落,“但暗卫在城西酒肆听到风声,说有批‘货’要在月末出城,用的是漕运的船。”
“货?”苏晚突然想起刺客说的“二十个死士扮乐师”,心下了然,那些死士怕是要从水路运进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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