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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叫顾惜（第1页）

我曾叫顾惜

惜予本想与春鹂道声别，曲散时已寻不见人，便同遗时一块走回宴厅。

诺大个厅堂空旷旷的，一个个浮萍似的桌面上杯盏零落，酒席已经散了，年轻人们换个地方继续派对，在舞池里跳到天明尽兴。自然也不见萧会长和谢老爷的人影。

这时候，一位衣装华丽丶妆容鲜亮的妇人来到宴厅，她一眼找见管事的女佣，把她呼来问：“赵家的心敏小姐掉了一只手拿包，你们收拾的时候看到了吗？”

管事的找来宴会宾客的座次名单，按图索骥找到赵小姐所在的那处桌面，从座椅底下拾出一只黑色串珠手拿包来，交给了那名贵妇人。

妇人虎口夹着手包，擡眸扫了一圈，看见宴厅里的惜予夫妻，得知他们来找谢家老爷丶夫人後，便叫佣人领他们直接去会长的私人会客厅。

从领路佣人口中，他们才得知原来那名妇人是萧家的大小姐。

王遗时问：“萧家的人，怎麽你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

惜予知道一晚下来他腹中疑窦越来越多，便说：“回家同你解释。”

“哎呀，你的秘密这麽多？多就算了，我还都不晓得，偏我的秘密你全知道了，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尽管王遗时话里逗趣的意思多一些，惜予却不同他耍俏皮，淡淡说了句：“你的事是不得不被我知道，算不上多磊落。”吓得他不敢多提半句翻旧帐的话，说起以前那些事，永远是他输一截道理。

他们寻到会客厅，谢老爷正和萧老会长在棋盘上大杀四方，惜予走近了看，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下的是象棋。下围棋的话，怕是要等到明朝天亮。”

谢老爷擡手摇了摇，对惜予说：“用不了那麽久，赢他这个臭棋篓子，容易得很。”

惜予问他：“姆妈人呢？”

谢老爷执棋观局，头也不擡，下棋下得痴了。

萧老会长代他回道：“她和你嬢嬢（萧夫人）一道呢，应该在楼下。她们几个好像商量着要搓麻将。”

惜予想起母亲先前的叮嘱，准备下去“捞”她，让王遗时守着谢老爷，盯他下完这局，不许恋战。

惜予刚出了会客室的大门，萧会长瞥了眼门口，转头看看言听计从的王遗时，和跟棋盘对面的谢老爷说：“你要是多生个女儿就好啦，我一定抢来当儿媳妇。”

“就那丫头？别了，仗着家里人宝贝她，猖狂得很。之前把她公婆气得唷，一个月给我发了三趟电报，电话更是不晓得打了几支。还是不败坏你家这片大好江山了。”

“去去去！”萧会长敲着棋子，笑道：“从你嘴里能听到谁人一句好？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心，这也嫌，那也嫌。”

“往後也没那麽舒心啦。”谢老爷感慨道。

萧会长以为他遇到了难处，关切道：“怎麽？你若有不便利的，尽管言语一声。阿哥我送佛送到西，帮你帮到底。”

谢老爷依旧摆摆手，“没什麽事，我变卖了些家産。”

萧会长一听变卖家産，心想：那可是走到了穷途末路的下策。“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有心思跟我下棋呐。”他瞪了眼坐在边上的王遗时，岂知他也满脸惊讶。

“你好好瞪他做啥？他不知情，”谢老爷挥挥手示意王遗时莫慌，“打仗了嘛！眼看神州陆沉，我一个老头子，儿子也是个连抢都拎不起的书生，以身报国怕是不成了。但好在呢，我有个侄女路道粗，政府清流丶行伍将官丶绿林义士，她多少都认得些。我就和家里商量了商量，决定变卖部分産业，款子呢支援前线丶赈济难民也好，兴办教育亦无不可，只消利国利民。”

“你倒是大公无私了，养老怎麽办？两个小孩将来怎麽办？”萧会长既敬佩谢老爷的胸襟，又觉得他好生轻狂，一把年纪还瞎胡来。

“我留了点老本，横竖饿不死，”谢老爷的炮吃了萧会长的车，“小鬼头自己养活自己，女儿嘛我给她多留了点，再讲，我这个女婿也不是什麽刻薄人。不过这毕竟不是小事，所以我们家也效仿民主，搞了一次投票，三比一通过。”

唯一那张反对票，不用问，出自谢太太，但她一个人杠不过家里另外三个人。

“你这个疯子，不对，你一家都是疯子。”

谢老爷自嘲道：“可不是麽！”但听不出一丝後悔。

“我做不到你这个地步啊。”萧老会长之所以珍重这个朋友，正是爱他一颗永不变更的赤子之心。

这一盘棋，谢老爷赢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後对遗时说：“不是存心瞒你，这事有阵子了，日子过着过着就忘了。倒是你，往後不会嫌岳家败落了，因此薄待我女儿吧？”

“别吓唬孩子，”萧会长也伸了个懒腰，“再说下去，他都要扑地上给你叩三个响头了。”

—·—

惜予下楼，又碰见萧家大小姐，她亲切地问惜予有没有找到谢老爷，得知惜予要去萧夫人那边，她正好也要过去，便主动领起路来。

萧夫人处好生热闹，打扮得攒花簇锦一般的女人们围坐着。她们中有萧家的几个姨娘和小姐，更多的是像谢太太这样交好人家的女客。

惜予赶到时，果不其然，她们正哄谢太太加入之後的牌局。

其中一个穿浅粉色泡泡纱洋裙的小姐说：“也不用嬢嬢打通宵的牌，累了只管在我们家歇下就好。”

又一个女客附和，“就是，若是怕家里男人啰哩啰嗦，我们陪你去讲。他断不敢不同意。”

萧大小姐看出谢太太为难，走到穿粉色纱裙的小姐身边，训道：“小六，自己贪玩，也没有强迫人家的道理。”六小姐由来畏葸长姐，粉纱一旋，躲进了亲娘四姨太身後。

谢太太见惜予如获救星，从沙发座里起身，一把拽过惜予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女儿，惜予。”

这会子大家都已见识过老会长待谢家有多亲热，再听到是这家的女儿，无不热情洋溢地交好。有人当即夸了起来，“好一个美人！”边说，馀光边若有似无地挑向旁边的三少奶奶董春祈。

自然，後花园发生的事，不少人也都听说了。

谁人不晓得三公子是出了名的风流俊俏丶年少有为，别看他不大爱搭理人，整日桃花缠身，三少奶奶为此伤透了脑筋。

他一个月前才来上海，先是唱昆曲的月林仙丶又是留洋归来的陈小姐，但这二位到底没什麽真凭实据，当花边新闻听听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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