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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学究授课越精深,这日讲的是《孟子·梁惠王上》。说到“仁者无敌”时,学究环视学堂,问道:“孟子言仁者无敌,然则春秋战国,仁者往往不得善终,此非矛盾乎?”
墨兰立即起身,朗声道:“学生以为,孟子所谓无敌,非指武力之胜,乃指道德之胜。仁者虽或身死,其精神长存,故曰无敌。”她引经据典,从孔子厄于陈蔡说到伯夷叔齐,显得博学多才。
庄学究微微颔,却不置可否,目光转向明兰:“六姑娘以为如何?”
明兰正在默写《孟子》,闻言抬起头,轻声道:“学生愚见,孟子所谓无敌,非指常胜不败,乃指无所畏惧。仁者心中有道,故不惧强权,不畏生死,此真无敌也。”
学堂里一片寂静。这回答朴实无华,却直击问题本质。庄学究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追问道:“哦?何以见得?”
明兰谨慎地回答:“学生读《孟子》,见孟子言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仁者之所以无敌,非因常胜,乃因心中无愧,故能勇往直前。”
庄学究不禁击节:“说得好!真乃得孟子真意!”他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那六姑娘以为,当今之世,仁者可还无敌?”
这个问题颇为敏感,众人都屏息以待。墨兰嘴角微扬,等着看明兰如何应对这难题。
明兰沉吟片刻,轻声道:“学生浅见,仁者之心,古今一同。若能秉持仁心,纵使不能改变世道,亦能守住本心。此心无敌,便是真无敌。”
庄学究眼中赞赏更甚:“好一个此心无敌!六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见识,实在难得。”他忍不住又多问几句,“那依六姑娘看,若是身处乱世,仁者当如何自处?”
明兰低下头,声音更轻:“学生愚钝,不敢妄议。只是只是听兄长们讨论过,说仁者当如莲,出淤泥而不染;如梅,历风雪而弥香。”
她巧妙地将见解推给“兄长们”,既回答了问题,又不显得太过突出。
庄学究却不肯放过:“哪个兄长?说的什么?”
明兰故作迟疑:“是是前些日子听长柏哥哥与友人讨论时说的。学生愚钝,记不真切了。”
这时盛长柏正好在座,闻言一愣。他确实与友人讨论过类似话题,但说的远没有明兰这般精辟。见学究看向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学生确实与友人讨论过只是没有六妹妹记得这般清楚。”
庄学究意味深长地看了明兰一眼,不再多问。
下学后,盛紘特意来接子女,庄学究对他赞不绝口:“六姑娘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见解深刻。今日论《孟子》,一番此心无敌的见解,实在令人惊叹。”
盛紘有些意外:“小女拙劣,学究过奖了。”
庄学究却正色道:“非也。六姑娘年纪虽小,但能看透经典真意,实在难得。尤其是能将仁者之心比作莲梅,更是精妙。”
盛紘看向明兰,见她低头跟在兄长身后,一副谦逊模样,心中更是惊讶。
回到寿安堂,老太太也听说了学堂的事,问明兰:“今日学究又夸你了?”
明兰乖巧回答:“明儿只是转述兄长们的见解,不敢居功。”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长柏的见解,何时这般精辟了?”
明兰低头不语。老太太叹道:“你能藏拙是好事,但也不必太过。该展现时展现,该收敛时收敛,这个分寸你要把握好。”
明兰郑重地应下:“明儿明白。”
那边林栖阁中,墨兰又气得摔了东西:“明明是我的回答更博学,学究却只夸明兰!什么此心无敌,说得玄之又玄,分明是故弄玄虚!”
林噙霜皱眉道:“我早说过,明兰那丫头不简单。你越是引经据典,越是显得卖弄;她越是朴实无华,越是显得深刻。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墨兰不服:“她一个庶女,凭什么”
“就凭她懂得藏拙!”林噙霜厉声道,“你记住,真正的聪明人,从不会让人看出她聪明。”
次日学堂,庄学究讲《诗经》。问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深意时,墨兰又抢着回答,从后妃之德说到王道之始,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庄学究却问明兰:“六姑娘以为如何?”
明兰轻声道:“学生愚见,雎鸠和鸣,琴瑟和谐,不过是写男女相悦之情。圣人录此,或是提醒后人,治国平天下,亦需从齐家开始。”
这回答朴实无华,却直指本质。庄学究眼中再次露出赞许之色:“说得好。可知为何置于《诗经》之?”
明兰低头:“学生愚钝,不敢妄议。只是只是听父亲说过,诗经三百,思无邪。或许圣人录此,是要人莫忘本心。”
她再次将功劳推给他人,既回答了问题,又不显得突出。
庄学究却对众人道:“六姑娘此言,深得圣人真意。《诗经》以情歌开篇,正是要人明白,治国平天下,皆从人情物理开始。”
下学后,庄学究特意对盛紘说:“六姑娘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见解深刻,不流于俗。盛大人好福气。”
盛紘心中欢喜,却谦逊道:“小女拙劣,还需学究多多教导。”
这些话自然又传到林噙霜耳中。她越觉得明兰是个威胁,必须早日除去。
而明兰,经过这几日的学堂争锋,更加体会到藏拙的重要性。她开始刻意收敛,有时明明知道答案,也故意沉默,让其他兄弟姐妹表现。
晚间,明兰在日记中记下今日所思:藏拙显慧,朴实胜华;推功于人,避其锋芒;学究明察,父亲欣慰;林氏警惕,需更加谨慎。
她想起祖母的教诲,心中更加清明。在这深宅大院中,她不需要与人争抢,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展现适当的智慧。
藏拙守愚,不是懦弱,而是大智若愚。
而她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她会越来越懂得如何在这复杂的宅院中生存。
如同祖母教导的那般:真正的智慧,在于知道何时显露,何时隐藏。
而她,正在一步步掌握这种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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