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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拜的夜风裹挟着沙漠特有的干燥与灼热,穿过停机坪上那架银灰色直升机的旋翼,出低沉的呜咽。李晚星站在舷梯旁,宝蓝色的娘惹礼服在风中猎猎作响,金线绣成的凤凰在月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她仰头望着坐在机舱里的男人,喉咙紧。
"上来。"黄砚舟朝她伸出手。那只手修长苍白,指节处还留着当年在日内瓦法庭外与杀手搏斗时留下的细碎疤痕。他脖颈上的狰狞伤口被丝巾半掩着,在月色下泛着暗红的光。
李晚星没动。她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三年来积攒的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质问:"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机舱里的男人微微倾身,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当年咽喉重伤后的沙哑,却比屏幕里听到的更加真实:"医生说再晚半年手术,我可能永远不出声音了。"他顿了顿,"我不想让你听见我像个破风箱一样说话。"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捅进李晚星心窝。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医院走廊里,那个白苍苍的瑞士医生用生硬的英语说:"isslee,thebadenickedhisvocards(李小姐,刀刃伤到了他的声带)"
那时她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他,医生的话像冰水一样浇在她心上:"声带神经受损恢复几率很小可能永远无法正常说话"
"大小姐?"阿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这才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在掌心留下了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直升机的引擎突然轰鸣起来,盖过了她急促的呼吸声。阿成从驾驶室探出头:"黄先生,航线批下来了。"
黄砚舟的手仍悬在半空,固执地等着她。李晚星看着那只手,突然想起当年在橡胶园,他也是这样伸手拉她上马。那时他掌心温暖干燥,而现在,这只手在月光下苍白得几乎透明。
"三年不见,李董事长连握个手都要考虑这么久?"黄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掩不住其中的疲惫。
李晚星终于抬起手,指尖刚触到他的,就被猛地攥住。黄砚舟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把这三年的分离都捏碎在掌心里。李晚星被他拽上舷梯,一个踉跄跌进他怀中。熟悉的松木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她才现他比看起来还要瘦,西装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
"轻点"她下意识去推他,却摸到他后背凸起的疤痕。那是当年为她挡刀留下的。李晚星的手顿时僵住,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黄砚舟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现在知道心疼了?李董事长在布会上哭得那么凶,怎么现在连抱都不敢抱?"
李晚星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那双眼睛比三年前更加深邃,眼尾多了几道细纹,却依然亮得惊人。她突然恼了:"谁哭了?那是那是全息投影的光太刺眼!"
"是么?"黄砚舟伸手抚上她眼角,指腹轻轻擦过那里尚未干透的泪痕,"那这是什么?迪拜的沙子?"
李晚星张嘴想反驳,直升机却在这时剧烈颠簸了一下。她猝不及防跌坐在黄砚舟腿上,隔着西装裤都能感觉到他腿肌肉的萎缩。她的心猛地一揪——这双腿,当年在日内瓦的雪地里还能抱着她转圈,现在却只能依靠轮椅。
"坐稳。"黄砚舟把安全带扣在她腰间,手臂横亘在她身前,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他的声音混在引擎的轰鸣里,"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李晚星转头问,却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立刻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摸他的后背——果然触到一片湿热。"你伤口裂开了是不是?我们得回去!"
黄砚舟按住她要去解安全带的手:"没事,马上到了。"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却还强撑着笑,"李董事长现在管天管地,连前未婚夫换药都要管?"
"谁是你未婚妻!"李晚星声音颤,手却诚实地摸出手帕按在他后颈的伤口上。丝巾一掀开,那道蜈蚣似的疤痕在月光下狰狞可怖,缝合的针脚像一排丑陋的蚂蚁。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他锁骨上:"你这个这个疯子"
黄砚舟突然沉默。他抬手擦掉她的泪,指腹粗粝的触感让她想起橡胶园的老树皮。"晚星,"他轻声说,"当年在救护车上,我听见你喊黄砚舟你敢死。"他顿了顿,"所以我没敢死。"
李晚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救护车的红灯在日内瓦的街道上闪烁,他的血浸透了她新做的旗袍。她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一遍遍喊他的名字,直到嗓子哑得不出声音。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黄砚舟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引擎声盖过,"我在想,我要是死了,谁来帮你收拾那些烂摊子?谁来看着你不让你熬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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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晚星哽咽着说不出话。这三年来,她确实常常工作到凌晨,有时甚至直接在办公室的沙上过夜。每当这时,阿慧就会叹气说:"要是黄先生在,肯定不会让您这样。"
直升机突然开始下降。透过舷窗,李晚星看见一片漆黑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火。那光越来越近,渐渐显露出一座小岛的轮廓。岛很小,中央有座贝壳装饰的小屋,屋前沙滩上摆着盏渔灯,在夜色中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这是"
"我们的岛。"黄砚舟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满足,"过去三年,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让人把这里的照片送到病房。"
直升机降落在小屋前的空地上。阿成刚要过来帮忙,黄砚舟却摆摆手:"我自己来。"他咬着牙撑起身体,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李晚星想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让我走完这段路。"
他缓慢而艰难地挪到轮椅前,后背的衬衫已经被血浸透了一片。坐下的瞬间,他疼得闷哼一声,却还抬头对李晚星笑:"怎么样,走得还不错吧?医生说再复健半年,也许能陪你跳支舞。"
李晚星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握住他冰凉的手:"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因为想堂堂正正地走到你面前,说那句迟了三年的我回来了。"黄砚舟凝视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不想让你觉得,你等回来的是个废人。"
海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了李晚星的丝。黄砚舟伸手替她拨开,指尖在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停留了一瞬:"你戴着它。"
那是他三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李晚星别过脸:"随手拿的。"
黄砚舟低笑,转动轮椅朝小屋驶去:"进来吧,有东西给你看。"
小屋的门是用南洋特有的红木做的,上面挂着一串贝壳风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李晚星推门进去,瞬间怔在原地——
屋内四面墙上挂满了泛黄的信笺,用细绳系着,在风中轻轻摇曳。正中央的玻璃柜里,静静躺着一枚南洋金珠,在油灯下流转着温暖的光晕。
"这是"
"你父亲的信。"黄砚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当年他被捕前,托人把这些带出来,藏在槟城老宅的暗格里。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找齐。"
李晚星颤抖着走近最近的一封信。信纸已经脆,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
"星晚吾儿:
今日橡胶园新苗初种,工人们唱起闽南歌谣。突然想起你小时候,总爱蹲在苗圃边数新芽。那时你娘笑说,咱们林家的小星星,将来定要把这片园子照得更亮"
"星晚?"李晚星轻声念出这个久违的名字,喉咙紧。自从随外婆改姓李后,已经多少年没人这样叫她了?
"你父亲所有的信,开头都是星晚。"黄砚舟转动轮椅来到她身边,指向玻璃柜,"那枚珍珠里刻着东西。"
李晚星小心翼翼地取出珍珠,对着灯光转动。在珍珠浑圆的表面,刻着极小的两个字——"不悔"。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是父亲的笔迹!
"下面还有一封信。"黄砚舟轻声提醒。
李晚星这才注意到玻璃柜下层放着一个信封,上面用毛笔写着"吾女星晚亲启"。她双手颤抖地拆开,父亲的字迹扑面而来:
"星星:
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爸爸食言了,没能亲自把这些年错过的生日礼物交到你手上。但别恨这片土地,它见证过我们的爱,也必将见证你的光芒。记住,无论姓林还是姓李,你永远是照亮阿爹心头的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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