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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异乡一（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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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高殿强，自打来沈阳之后，应该说开始还算比较乐观。他由开始的学徒工马上就能转正成为正式工人，所在的机械厂效益也蒸蒸日上，而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悟性，技术也日益精湛。每天下班后，他都会去附近的夜市逛逛。那里充满了烟火气，各种小吃散着诱人的香气，摊主们热情地招揽着顾客。每当看到万家灯火里的烟火气，他就会想起老家的炊烟，想起二哥二嫂和狗挡，想找人聊天。

高殿强最喜欢一家老夫妇卖的煎饼果子，每次都会和他们聊几句。老夫妇听他讲述在工厂学习技术的经历，总是赞许地点头，并鼓励他继续加油。他们夸高殿强“像铁板一样实在。”

在工厂里，高殿强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一起钻研新技术，互相分享经验。有时候，大家还会聚在一起畅想未来，计划着如何利用所学的技术，在沈阳这片土地上开拓出更多的机会。也许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加工厂，或者是成立一个技术研中心。高殿强知道，只要不断努力，美好的新生活就在前方等待着他。

就在机械厂即将把他转为正式工人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感觉身体不适。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劳累过度，并未在意。但随着时间推移，症状愈严重，常常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他去了附近的医院检查，结果犹如晴天霹雳——他得了一种罕见病。这种病不仅治疗费用高昂，而且治愈的几率极低。高殿强本就不多的积蓄面对这巨额的医疗费用显得杯水车薪。他想放弃，工友们听闻后都可怜他，纷纷凑钱给他治病。然而，距离所需的金额还差很多。高殿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心中满是绝望。他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希望，即将转正后的美好生活，如今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化为泡影。有时候痛疼难忍，他想: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干脆一走了之算了，可是他想起了高吉梁:“我不能死啊，我死了，小吉梁怎么办？”

医院的白墙比高吉梁刨光的木板还亮堂，只是药费单上的数字，比木工图纸上的尺寸刺眼得多。一想到高吉梁，高殿强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他还要努力和病魔抗争，哪怕只有一丝生机也要抓住。这时，他想到了堂哥高殿荣，本来他到沈阳，投奔的也是高殿荣，来了之后，他没好意思麻烦堂哥，就自己找了份工作，干得还算可以。现在自己遇到困难了，高殿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堂哥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堂哥关切的声音，高殿强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声音带着哽咽。堂哥静静地听着，当听到巨额医疗费时也不禁皱起眉头。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安慰道：“三弟，你别担心，我虽然不能一下子拿出所有的钱，但咱们一起想办法。我厂子里资金紧缩一下，可以先转给你应急，另外我还认识一些朋友，看看能不能帮忙起募捐或者找到更便宜的药物渠道。”

高殿强听了堂哥的话，原本绝望的心仿佛照进了一束光。堂哥说到做到，他抵押了家具厂的部分股权，迅转了一笔钱过来，然后开始四处奔走联系朋友。在堂哥的努力下，越来越多的人伸出援手，高殿强的工友们自组织夜市义卖，连煎饼摊老夫妇都挂出“每卖一份捐五毛”的纸牌。捐款箱里堆满毛票的夜晚，高殿强在病床上攥着清单抖，那些带着葱花香气的零钱，比止痛药更让他肝颤。治疗资金逐渐有了着落，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有了足够的钱，高殿强便可以安心接受治疗。医生拿着x光片直摇头，说要打进口的“蛋白针”，一针就得抵半年工资。药水瓶上全是洋文字码，护士推针时嘀咕道:“这药水金贵，滴快了都是罪过。”

高殿强看到自己的病就像是在烧钱一样，他甚至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但每当他想起家人，想起狗挡和小吉梁，他就又振作起来。尤其是，当他想起高殿广:“自己比二哥幸运多了，二哥的身体状况如果是在沈阳这样的大城市，或许就有办法治疗。”

高殿荣每天都会打电话询问高殿强的状况，还三天两头跑去医院看望，买来各种滋补的食物送到医院。工友们也轮流来看望高殿强，给他讲工地最新生的趣事逗他开心。经过几个月艰苦的治疗，高殿强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身体逐渐恢复的他决定出院回家调养。高殿荣亲自去接他，一路上两人感慨万千。

高殿强心存感激:“大哥，多亏你，要不然我就没命了。”

高殿荣安慰道:“还是你福大命大，你也算是从鬼门关上走过一回的人啦，相信你以后无所畏惧了。”

是啊，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吗？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高殿强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值寒冬腊月，马上就过年了。高殿强并不感到冷，想到亲情和家人，他心里暖暖的，归心似箭。但是，现在回去，且不说没有钱给家人带点礼物，但说自己一脸憔悴的样子，一看就让人担心，“还是别回去了，等把身体调养好了，再攒点钱，然后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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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编个理由不回去过年了，就说厂子里工作忙，加班呢。他写了封信寄给二哥二嫂，报喜不报忧。他想尽快上班挣钱，把借来治病的钱早点还上。很快，高殿强成了厂子里工人们口中坚强乐观的代表。

高殿强不回家过年，高吉梁自己也不能回家，这个春节他们叔侄准备在异乡过个不一样的年。高殿强把高吉梁接到自己的出租屋，叔侄儿俩就在这里过年了。高吉梁在三叔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放松，没有小孩子们的困扰，他自己就是小孩子，高殿强让他彻底放松一下心情，迎接新的一年。

高殿强和高吉梁开始精心布置他们的小屋。高吉梁用红纸剪出一个个福字，贴在窗户上，高殿强则挂起了红灯笼。他们去市场买了丰富的食材，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除夕夜，外面鞭炮声阵阵。高殿强做了拿手的红烧肉，还跟高吉梁一起包了饺子。那颤巍巍的红烧肉泛着油光，像极了高殿强化疗时吊瓶里晃动的药水，一个暖胃，一个续命。饭桌上，他们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回忆过去一年的点点滴滴，还喝了点酒，酒过三巡，叔侄儿俩悲喜交加。这一年，他们叔侄太不容易了，虽有艰辛，但此刻满是温馨。

饭后，他们穿上厚厚的棉衣出去散步。街上张灯结彩，扭大秧歌、踩高跷的队伍热闹非凡。他们融入人群，感受着浓浓的年味。路边有人在猜灯谜，高吉梁好奇地凑上去，连猜中几个，赢得了小礼品，像个小孩子般笑开了花，高殿强看着看着，眼前出现了代弟的笑容，竟不自觉地流泪了:“代弟的放牛生活怎样了呢？她还好吗？”

回到家，收音机里播放着春节联欢会的节目。他们坐在沙上，盖着毯子，听着收音机里的节目欢声笑语不断。尽管身处异乡，没有家人团聚，但这个春节他们过得充实又快乐，彼此陪伴的温暖足以抵御冬日的严寒，也让他们对新的一年充满期待。

高殿强趁机给高吉梁渗透一些思想深处沉淀的东西，希望侄儿能领悟其中的道理。高吉梁不笨，他的小脑袋在积极思考人生。高吉梁看到三叔的经历深受触动，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得过且过。他要求大伯给他找个手艺好点的木工师傅，他想好好学习手艺，学成后到家具厂上班，听说家具厂工资很高。高吉梁很聪明，他主动跟着老手艺人学习木工手艺，从最基础的打磨木材开始学起。他每日早起晚睡，不怕辛苦，一心扑在学艺上。

高殿荣看到高吉梁走向正轨，很是欣慰，他经常去看高吉梁的作品并且给予鼓励。在大家的支持下，高吉梁的技艺进步飞快。木工坊里刨子推拉声此起彼伏，高吉梁仿佛忽然看懂了人生:有些棱角得削平，有些纹理得顺着刻。木工师傅吐着烟圈，突然抽走他手中木料:“糟蹋好料子！”老人吹开刨花，“榆木疙瘩也有经脉，顺着纹路摸，比使蛮劲强。做人也得学会摸世道的纹路。”

高吉梁不太懂得日子的概念，他只能从刨木头的道理中感悟棱角和顺从。有了这样的感悟，他干起活来更加有劲，学习起来更加用心。他用自己制作的第一件成品，一把精致的小椅子，换了钱，买了礼物去看望三叔。高殿强接过礼物时眼眶湿润了，他知道高吉梁走上了正路，再也不用他担心了。高殿强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他找到原来厂里的领导，希望能够重新上班。由于他底子好，人缘好，很快被批准了

有一次，厂子里有个工人的小孩生病急需用钱，家长四处筹钱无果。高殿强知道后，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笔钱借给他们。工人们都很诧异，毕竟高殿强才刚经历过重病花费巨大。高殿强却说：“我这条命都是大家帮忙捡回来的，现在别人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两年的时光，可以让一个人成长，也可以让人在沉默中消亡。转眼又一年快过去了，高殿强所在的机械厂接到了一个重大订单，需要技术精湛的工人赶工。高殿强凭借出色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成为了项目的核心骨干，也成功转正，成为一名正式工人。

偏偏就在这时，他们收到了家里的来信，当高殿强接到家书时，车间里新到的德国精密机床正轰隆作响，仪表盘红光闪烁如催命符。他摸着尚未痊愈的刀口，听见工友们讨论订单奖金时，手指无意识地在工作台上刻下一道深痕，像极了老家门前那条黄土路。高殿强心如刀割，他自己的病刚好，本来想好好干活攒点钱，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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