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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辽远16号三（第2页）

林秀珍的心像被揪紧了。刘乃已经去世四十五年了，但此刻在宋远征混乱的记忆中，师傅还活着，还在那条早已退役的货轮上工作。

刘师傅今天休假。林秀珍轻声说道，扶起宋远征，我们先回家换干衣服。”

宋远征不听话:“不休息，我要上辽远号大船上去，我师傅在等我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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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远征不停地要求上大船，没办法，林秀珍又陪他回云港市，住进港东五街的楼房。

再次回到港东五街后的宋远征，开始怨恨师傅刘乃，他感觉那次海难上的人都是由于采集珍珠才死的，他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原谅，他看到珍珠饰品就躲开，听到“采珠”一词就焦躁不安:“我师傅，我爹，还有那些村民，都是为了钱才死的……”

某个清晨，宋远征突然清醒，拉着林秀珍冲到海边。他掏出一把珍珠撒向浪花:“师傅，我明白了……你们采的不是珍珠。”

浑浊的眼泪滚落，“你是怕我们饿死才冒险的……”

海浪卷走那些莹润的珠子，仿佛大海终于收下了这份迟来的赎金。林秀珍忽然现，他撒的不过是白色鹅卵石。阿尔茨海默病永远封存了这个真相:那年沉船载的根本不是珍珠贝，而是救灾粮。宋远征望着茫茫的大海，嘴里突然说了一串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日语……

云港市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港东五街的梧桐树抽出新芽时，宋远征开始每天清晨准时出门。梧桐树影在墙面上移动，像极了年轻时他们共同修补的渔网阴影。林秀珍悄悄跟在后面，看见丈夫站在防波堤上，像等待归航的了望手般凝视海平面。

辽远号今天进港吗？回家的路上，宋远征突然问道。林秀珍的心沉了下去:“进港，我带你去看看！”

宋远征经常把电视里的海浪画面当成真实海面，拿着救生圈就要往“海里”跳。他每天用老旧六分仪测量根本不存在的船只，方位数据却精准地对应着当年沉船坐标。辽远号大船和师傅成了宋远征恋恋不忘的初心，连林秀珍熬出的海带汤都让宋远征突然想起师傅，因为咸度正是东海冬季海水的浓度。

医生的诊室里，海风掀动着日历。病情展比预期快。神经科主任推过脑部ct片，海马体萎缩明显。林秀珍盯着黑白影像上那些空洞的阴影，想起被碾碎的珍珠蚌。

某个秋日的黄昏，林秀珍在港东五街的梧桐树下看见了曲明清。他牵着小孙女，正在卖。十年过去，他的鬓角也白了，昂贵的西装换成了普通老头衫。

姐夫！曲明清惊喜地招手，听说您生病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宋远征正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你也来看辽远号吗？今天有金枪鱼卸货！

林秀珍看见曲明清的表情从尴尬变成震惊，最后定格在某种复杂的愧疚上。当宋远征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珍珠养殖技巧时，曲明清的孙女突然指着大海喊：爷爷，船！

曲明清孙女手中的正在融化，糖丝飘向海面的轨迹，恰恰是三十年前被台风吹散的珍珠养殖网。宋远征银白的鬓角占着糖絮，在夕阳下变成会光的珊瑚枝。夕阳把空荡荡的海面染成金色。宋远征挺直腰板，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叱咤四海的船长。林秀珍悄悄擦掉眼泪，挽起丈夫的手臂。在她另一侧口袋里，躺着从废墟中抢救出的三颗血珍珠。

当林修真最终取出那三颗血珍珠时，现他们早已在意大利化作鸡粉。原来珍珠的珍真正的珍珠从来不是在被他颤抖着打开珍藏的檀木盒，泛黄的航海日志中滑落无数干枯燥叶，每片叶脉间都嵌着丈夫曾经的心血记录。林秀珍愣住，泪水夺眶而出，她突然明白了，那些看似消逝的过往，其实早已化作另一种形式存在。这时，宋远征突然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清明的光，他轻轻握住林秀珍的手，“秀珍，我好像又想起来了。”

林秀珍惊喜地抬头，只见宋远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后，竟是三颗散着柔和光芒的金色珍珠。“我一直藏着，怕你担心。”宋远征笑着说。

原来，在病情反复的日子里，他一直守护着这份希望。夕阳下，两人相视而笑，过往的苦难与迷茫都在这一刻消散。他们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只要彼此相伴，那些关于珍珠、关于航海的记忆，都将永远熠熠生辉，成为他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

那是o年，他在辽远号大船上看到高老太太后，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他想起年的海难事故，父亲和师傅都随着大船的沉没命丧海底。一同沉入海底的还有一众乡亲和他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宋远征的眼眶瞬间红了，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近窒息。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在颤抖，身心灵也在颤抖，他的人生都是颤抖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海浪的咆哮声，眼前是大船被海浪吞噬的惨状:“那天的浪不是蓝色，而是沥青般的黑，裹着白沫的舌头一卷，三十七条生命就成了海神帐簿上的一行墨渍。”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宋远征见到高老太太那天，他是独自一人出门的，林秀珍由于在珍珠岛工作多年留下了风湿性关节炎的毛病，腿脚不方便，宋远征虽然神志不是很清醒，时好时坏，但是腿脚还算利索。他们家距离停泊辽远号大船的港口只有四百米距离。好在宋远征正常情况下都能按部就班地去看看大船，遇到参观大船的游客还会不厌其烦地介绍大船的光辉历史。他不明白这样一艘有赫赫战功的大船为什么会无人问津。有一次，他又来到港口，看着寂寞的辽远号而无声叹息。这时，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走过来，其中一人指着大船不屑地说：“这破船有什么好看的，早该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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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远征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冲上前去，大声说道：“你们懂什么！这辽远号可是有赫赫战功的，当年它在海上救过无数人的命，它是英雄船！”

那些年轻人被他的气势吓到，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点的人说：“大爷，您别激动，我们就是随便说说。”宋远征余怒未消，继续说道：“这船是历史的见证，不能被你们这样轻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多年来为大船抱不平的情绪都宣泄出来。年轻人听了他的话，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纷纷向他道歉。宋远征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却见一群外国人围着辽远号大船指指点点，其中一人竟拿出喷漆要在船上涂鸦。宋远征怒不可遏，冲过去大声制止：“你们干什么！这是我们的英雄船，不容你们亵渎！”

那些外国人不屑地看着他，用蹩脚的中文说：“这破船早该扔了，我们涂鸦是给它增添艺术感。”

宋远征气得浑身抖，他大声喊道：“这船代表着我们的历史和荣誉，你们不懂爱国，就别在这里捣乱！”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身体护住大船。这时，周围的游客和居民也围了过来，纷纷指责那些外国人的行为。那些外国人见势不妙，灰溜溜地离开了。

宋远征对大船的关爱远远出对自己的关爱，用林秀珍的话说，他自己可以不吃不喝，但是一定要每天跟大船打招呼。他会每天跟林秀珍讲述在大船上见到的各种各样的人，讲述自己与这些人斗智斗勇的经历，讲述人们对待大船的不同态度，他知道，这艘船不仅是他的回忆，更是国家的荣耀，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份荣耀，就像守护自己的祖国一样，哪怕前路艰难，他也绝不退缩。

这天回去，林秀珍感觉他情绪异常。问他怎么回事，他呜哩哇啦说了几句日语，又情绪激动地埋怨起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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