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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堂初燃(第2页)

纪翟是这座初生建筑的灵魂。他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简陋的工地上穿梭。他指点着如何用榫卯结构加固梁柱的连接,如何利用地形坡度设计简易的排水沟,如何将那些被爆炸震碎丶形状不规则的碎石巧妙地填充进墙体,既节省材料又增加稳固性。他的手粗糙有力,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一次指点都化腐朽为神奇,让有限的资源和人力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当一根主梁需要架设到高处时,他甚至亲自爬上摇晃的脚手架,用墨斗拉线,用矩尺校正,确保分毫不差。风雪吹动他花白的须发和打着补丁的葛布短褐,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尺寸丶角度和结构,仿佛这简陋的学堂,便是他墨家“兼爱”丶“非攻”理念最坚实的具象。

玄微子则是这座建筑的脉络。他不再局限于平整土地。他带着几个略通文墨的伤残老兵和几个眼神里带着好奇的半大孩子(其中就有那个被萧宇轩救下丶披着都督斗篷的少年),在工地外围忙碌着。他们用树枝在冻土上刻画,用捡来的炭条在剥落的树皮上记录。记录下每一根木料的来源,每一块石头的尺寸和位置,甚至记录下某个工匠在严寒中冻裂的手,某个民夫在搬运时喊出的带着陇西口音的号子。老道说:“万物有灵,皆可入史。此堂一木一石,皆浸染血泪,承载生民求存之念。记下它们,便是记下这‘安稷’初萌之根。”他引导着孩子们观察工地上最细微的变化——一片被风吹落的雪花如何在粗糙的木纹上融化,一缕微弱的阳光如何艰难地穿透云层,短暂地温暖一块冰冷的石头。他在用最朴素的方式,为这座尚未完工的学堂,注入关于时间丶关于生命丶关于这片伤痕累累土地的记忆与灵性。

而萧宇轩,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都督。他是最沉默的苦力,也是最坚实的柱石。哪里需要重体力,他的身影就出现在哪里。扛起最粗重的梁木,搬运最沉重的基石。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冰,覆盖在肩头丶後背。他右手的虎口在一次用力过猛中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粗糙的木料,他却只是随手抓起一把冰冷的雪按在伤口上,继续劳作。他很少说话,只是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与他们同在,在这片焦土上,为那个虚无缥缈却又重逾千斤的“安”字,流着同样的汗,淌着同样的血。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工地,落在那些渐渐被调动起些许生气的民夫脸上,落在纪翟专注的背影上,落在玄微子引导孩子记录的侧影上,那深潭般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慰藉。更多的时候,他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投向爆炸後的焦土方向,投向那枚半埋在灰土中的滴血狼头骨符所在的大致方位,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

日头在铅灰色的云层後艰难地西沉,将惨淡的馀晖吝啬地涂抹在龙首原上。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简陋的学堂框架,终于在洼地上倔强地立了起来!四面是低矮的丶由碎石和不规则木料混合垒砌的粗糙墙体,顶上是刚刚架设好的丶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固的梁柱结构,上面覆盖着能找到的最厚实的茅草和油毡。没有门窗,只有一个巨大的丶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大地张开的口,等待着被知识与希望填满。

虽然简陋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窝棚,但它确实矗立起来了!在废墟之上,在绝望之中,在断粮的阴影之下!

所有参与建造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地围拢过来。他们看着这座用双手从冻土和废墟中“抢”出来的建筑,看着自己沾满泥污丶冻得通红甚至开裂流血的手掌,眼神复杂。疲惫丶疼痛依旧刻在脸上,但一种奇异的丶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中涌动。那是一种参与了创造的微光,一种在毁灭的废墟上亲手种下种子的悸动。

萧宇轩站在学堂那黑洞洞的入口前。他浑身沾满泥灰,汗水在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右手缠着一条被血浸透又冻硬的破布。他转过身,面对着疲惫却目光灼灼的人群。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缓缓取出了两样东西。

左手,托着那半截焦黑的墨家矩尺。尺身上那个深刻的“安”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右手,托着那块从镇魂碑上崩落丶边缘染着他自己鲜血的青色碑石碎片。

他走到学堂入口处,在衆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俯下身。他用那受伤的右手,忍着剧痛,在门口冻硬的土地上,用力刨开一个小坑。然後,他极其郑重地,先将那块染血的青色碑石碎片放入坑底,再将那半截刻着“安”字的焦黑矩尺,轻轻地丶端端正正地,叠放在碑石碎片之上。

冰冷的石头与焦黑的木头,带着血与火的记忆,带着镇压与安定的矛盾,被一同埋入了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

萧宇轩用冻得麻木的手,捧起冰冷的泥土,一捧一捧地,覆盖上去。他的动作很慢,很沉,仿佛在进行一个无比神圣的仪式。

玄微子走上前,将一捧从潍水畔取来的丶混合着细碎冰凌的湿润泥土,轻轻洒在萧宇轩掩埋的土堆之上。老道闭目,低声诵念,声音随风飘散。

纪翟沉默地看着,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墨斗。陈仲和周围的民夫们屏住了呼吸。

当最後一捧泥土覆盖上去,一个小小的土丘出现在学堂门口。

萧宇轩站起身,沾满泥土的双手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他面向衆人,声音因为疲惫和寒冷而嘶哑,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此柱已立,非为遮风挡雨,乃为撑起这片塌了的天!”

“此土所埋,非碑非尺,乃为镇住那饿殍遍野之魂,安下这生民存续之根!”

“此处,名——安稷学堂!”

“安稷学堂……”有人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带着颤抖。

暮色四合,风雪似乎又大了起来。简陋的学堂框架在寒风中发出轻微的呜咽,黑洞洞的入口如同沉默的巨口。然而,那门口新堆起的小小土丘,却像一颗嵌入焦土的心脏,微弱,却顽强地搏动着。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爆炸後那片狼藉的焦土方向跑了过来。是那个被萧宇轩救下丶披着都督斗篷的少年!他小脸煞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都……都督!纪……纪先生!”少年跑到近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将攥着的东西高高举起。

借着最後一丝惨淡的暮光,所有人都看清了少年手中之物!

一枚骨片!约莫两指宽丶一指长,被粗糙地打磨成滴血狼头的形状,獠牙毕露,眼眶空洞!额心位置,那个扭曲的暗红符号,如同凝固的血痂,在暮色中散发着幽幽的丶令人不寒而栗的邪光!

正是那枚在爆炸後再次出现的滴血狼头骨符!

少年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几乎哭出来:“我……我去那边想捡点能烧火的碎木头……在……在一块滚烫的石头下面……看……看到了这个!好……好邪门!碰一下……手指头都发麻!”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学堂门口那象征希望的小土丘,聚焦到了少年手中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符上!

希望与邪祟,新生与诅咒,在这安稷学堂初立丶薪火将燃未燃的黄昏,以最触目惊心的方式,骤然碰撞在一起!

萧宇轩的眼神,瞬间变得比龙首原的寒风更加凛冽。他死死盯着那枚骨符,仿佛要透过它狰狞的表象,看清背後隐藏的丶更深的黑暗。学堂门口那堆埋着“安”字矩尺和染血碑石的新土,在暮色中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枚邪异的骨符所散发的寒意冻结丶粉碎。

风雪呼啸,卷起地上的灰烬,扑打着简陋的学堂框架,也扑打着少年手中那枚滴血的狼头。安稷的第一簇火苗,尚未温暖人心,便已感受到来自深渊的刺骨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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