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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府·回春阁
浓郁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依旧固执地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寒玉床上,项易如同一尊精心烧制却濒临碎裂的苍白瓷偶,无声无息地躺着,唯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着这具年轻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云璃坐在床边锦凳上,紧紧握着儿子那只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渡过去,泪水无声地滑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湿痕。秦无咎和鬼手在一旁的桌案边,对着几张药方低声而急促地讨论着后续的用药和调养方案,两人的眉头都紧紧锁着。
阁门被轻轻推开。项崮笙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夜露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走了进来。他挥了挥手,示意秦无咎和鬼手等人暂时退到外间等候。
云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丈夫沉凝如铁、仿佛蕴藏着风暴的面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项崮笙走到床边,俯下身,如同山岳般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笼罩着昏迷的儿子。他伸出宽厚粗糙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抚过项易汗湿的额头,那动作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痛惜和一种深沉的父爱。他沉默着,目光久久地落在儿子颈侧那被厚重药膏覆盖、却依旧隐隐透出狰狞轮廓的伤口上,仿佛要将那痛苦烙印在自己心上。
阁内只剩下项易那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如同风中残烛,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玄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踏入内室,只是站在门槛外的阴影处,对着项崮笙的方向微微躬身,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和那本从福瑞祥搜出的厚实账册。
项崮笙直起身,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宝刀。他走到门口,接过信和账册。目光先落在那信封上奇特的、如同活物般盘曲的紫色鳞片标记上,瞳孔猛地一缩!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信封封口,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质地坚韧的密笺。
借着阁内昏黄摇曳的烛光,项崮笙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快扫过密笺上那冷硬如刀刻斧凿的字迹。内容虽短,却字字如冰锥,带着森然杀意:
“南疆事急,蛇吻未竟,反噬在即。贵人震怒,责尔尾不净。紫鳞已动,查黑风坳烟火。断尾,净灶,万勿牵丝。碧血之引,乃为饵,不理。京中风高浪急,静待钧命。”
短短数行字,如同数道惊雷在项崮笙脑中连环炸开他捏着密笺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指节白,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一股足以焚毁天地、又被强行压抑到冰点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般从他魁梧的身躯上升腾而起,让回春阁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贵人…震怒?紫鳞卫…查黑风坳烟火?”项崮笙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年寒冰中生生凿出来的冰渣,“断尾?净灶?好,好得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骇人的寒焰,如同即将喷的火山,看向玄稷,“鹞鹰呢?”
“影刀阿苏跟无影二人已带夜鸢精锐去了瓦罐巷堵截。刚拿下福瑞祥,那边应该还不知情,或许能堵个正着。”玄稷的声音平稳依旧,如同磐石。
项崮笙将手中的密笺狠狠攥在掌心,再松开时,坚韧的特制纸笺已被他恐怖的内力震成了齑粉,簌簌落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翻腾欲出的焚天怒火,将目光投向玄稷手中的账册。
玄稷会意,立刻翻开账册,指着其中几页关键处,语清晰:“王爷,您看这里。丙字七号库记录,三月初九,入库南珠十斛,出库记为鼠啮损耗,实际经手人代号山魈,流向…南大营甲字库。甲字库,是赵元培亲信千户赵猛亲自把持的军械重库,南珠?哼,怕是上好的精铁兵刃吧。”
他又快翻到另一页,指尖点着一行记录:“再看这里,丁字四号库,四月十五,入蜀锦百匹,出库记为抵缴商税,经手人代号夜耗子,流向…镇守府长史周文焕位于城南的外宅,周文焕?那个整天把清正廉明挂在嘴边的清流?”
“周文焕?”项崮笙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凌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这个在镇守府文官体系中地位仅次于镇守使的要员,向来以清高自诩,竟是赵元培埋下的暗桩。
“不止如此,”玄稷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翻动着账册。“里面还有大量来源不明的金银流向,数额巨大,几个固定接收的代号反复出现:穿山甲、土龙、画眉…属下已紧急比对了我们掌握的南疆人员名录,这些代号,极大概率对应着掌控南疆通往京畿和西南各地几条核心军情驿路的关键驿丞,他们捏着南疆的命脉咽喉。”
项崮笙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在账册上那一个个冰冷的代号和触目惊心的数字上扫过。军械重库、镇守府文官脑、军情命脉驿路…赵元培这只豺狼的手,竟在不知不觉中,借助这张庞大的暗网,伸得如此之深,如此之广,几乎覆盖了南疆军政体系的要害节点。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或倾轧,这是要彻底架空他项崮笙,将整个南疆变成他赵元培及其背后势力的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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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个赵副帅,好一个净灶!”项崮笙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摩擦,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机,“他这是要把我这整个南疆,都变成他和他背后贵人的灶台。把本王的根基,一寸寸挖空,好一个釜底抽薪。”
他猛地合上账册,出啪的一声脆响!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射向玄稷:“名单,福瑞祥那三个活口,还有账册印证,都吐出了哪些钉子?”
玄稷立刻从袖中又取出一张折叠的、墨迹犹新的纸,上面是刚刚整理好的口供摘要:“回王爷,除福瑞祥孙掌柜、跑线伙计、花信子三人,据其供述及账册相互印证,柳叶巷行动已可确认身份、锁定位置的暗钉如下:
山:真名刘魁,南大营甲字库库吏。赵元培军械贪墨、以次充好、倒卖军资的关键经手人。
夜枭:真名钱贵,镇守府仓曹属吏,掌管仓库账目。负责为周文焕输送‘礼物’及处理灰色收入。
穿山甲:真名孙德海,南疆军驿总驿,定南驿驿丞。掌控南疆通往岭南道核心军情驿路,位卑权重。
土龙:真名赵四,军驿副驿,负责南疆通往西川道驿路,孙德海副手。
画眉:真名柳莺儿,军驿文书。实为密码翻译及情报筛选的关键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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