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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万里西游六（第1页）

杨二郎说自己对去翠屏山的路熟悉，倒不是假话。

翠屏山和灌江口都在蜀地，中间相隔的距离不算远，何况以二人的能力，御风而行不过眨眼之间便能到达。

许是才下过雨，寥落远天澄净分明，山路台阶空蒙如洗。天光斜照疏雨，秋气催生白虹。迢迢西风里，疏林阔叶飒飒响。

一只玄色缕金丝的长靴踩上了干净的青石阶，明黄色的衣摆拂过台阶边的藤蔓落叶。

少年眉目明俊似灼灼桃花，辉光流转。他漫不经心地走在山间青石路上，目光流连在山中草木和玩耍的鸟兽中，偶尔在前方的真君身上掠过。

翠屏山中的树枝上、草木间，有许多嬉戏的猴儿。因着七百年来太子庙的祈愿少有回应，人间供奉哪吒太子的庙宇愈来愈少，这曾为太子行宫的翠屏山中人烟渐稀。猴儿们难得看见有外人进来，一只只叠在一起盯着他们，眼神分外灵动。

李昭明却觉着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已经五百年了，花果山的猴子们都是借洞天福地的灵脉自然开启灵智的小妖，命数自然载于生死簿上。而这批猴兵猴将的生死簿已被当初齐天大圣闹地府时毁去。五百年了，那批并未得道的小猴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灵活。

须知生死簿销毁，掐灭的只是死亡的资格。生老病死，前三项却仍会存在。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什么话说，或许二郎真君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只想赌一把，或许七百年都未曾找到的师弟，能在这位自称是异界而来的道友身上得到一丝信息。

翠屏山中少有人烟，他们一路上并未碰上别的人，顺利上了山顶。

山顶之上，是一座有些年头的神庙。神庙周围杂草丛生，灌木挡住了通向神庙的路，偶尔有野兔野稚从上面跑过，带起一阵簌簌声响。

从尚还保留着些许形制的神庙建筑来看，这里曾经供奉的，当是一尊正神。

只是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了，神庙坍塌了许多，李昭明一眼扫过去，竟唯有正堂那尊神灵塑像被屋顶遮掩住，还保存完好。

跨过那些枝叶横生的灌木杂草，他们来到了正堂的神像之前。

神像塑着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娃娃，扎着两个丸子头，生得唇红齿白，手臂也是莲藕一半白嫩。一身莲花战裙，腰间挂着红绣球，身披混天绫，肩跨乾坤圈，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身后还背着一对阴阳剑。

正是凡间传说中的哪吒三太子模样。

二郎真君定定地看了那尊神像许久，直到身后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方才低声道：“既是异界哪吒的兄弟，杨某便是带你来这也无妨。只是还请道友保密，这些事情，暂还不能暴露于天光之下。”

李昭明颔首：“我知。”

杨戬挥了挥手，那尊栩栩如生的哪吒太子像上，浮现出一圈圈如水般的涟漪。

举凡在册的正神，人间宫观庙宇无数，其中供奉的神像便是正神聆听信徒祈愿的渠道，神像内可容纳正神分身，而正神确立的道场，必会有开辟出的神域，作为他们在凡间的休憩行宫。

譬如灌江口，譬如翠屏山。

翠屏山的神庙中，清源妙道真君立在自己师弟的塑像面前，打开了多年不曾有人出入的太子行宫。

李昭明挑了挑眉，随他走了进去。

入目所见，接天莲叶无穷碧，红莲破水自来香。

这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大湖，湖中生着大片大片摇曳的红莲，风吹莲洞动，带来阵阵幽香。

湖心有岛，岛上有山，山中有因无法死去轮回而苟延残喘的生灵。

年轻一些的猴儿从山中寻来野果，喂给那些老猴，至少能保证他们能有力气在岩上翻动身子。年纪最大的白面猿猴，曾是孙悟空几万猴兵的军师，它也老了，蹒跚着身子过来，被一些力气大点的猴儿扶起来，面见二郎真君。

“以九龙神火罩上的三昧真火烧花果山，可在瞬息之间陨灭花果山的一切。天庭的人分辨不出那些黑尘里究竟有没有猴子的骨灰，为了完成任务，他们会上报已经花果山已经被剿灭。”

杨戬轻声道出了为何用九龙神火罩的原因，他自己也会用三昧真火，但终究不如九龙神火罩好用。

九龙神火罩曾是他师弟的法宝，七百年前他去除魔之时，从哪吒手里借走了这件威力不凡的法宝。说好了除魔之后便会归还，可谁知他得胜归来，便得到了师弟失踪的消息。

李昭明看着这些老得走不动的猴儿方才明了，这才是当初杨戬从花果山移来的，孙悟空那些猴子猴孙。

“真君。”

那白面老猴儿被年轻一些的猴子们扶过来，巍巍颤颤着身子道：“真君此次前来，可有何事交代？”

“大圣托了他的朋友来看你们，本君只是带个路。”

杨戬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白衣黄裳的少年郎。

“什么？！”

那老猴儿干枯的面庞上，陡然展现出无尽的惊喜，他一下子便要站过来看，猛地没站稳，差点跌落在地上，好在被身边的猴子扶住了。

“您，大圣爷还记得咱们哪。大圣，大圣出来了吗？”

那老猴儿的声音抖着，连带身边其他的猴子们听到了，眼中也露出了期盼的意味。

“他仍在五行山下，托我来看看你们。”

李昭明道：“他答应了和西天的交易，将来护送那僧人西行，以这功德为你们重塑生死簿。再过一段时间，你们便可解脱了。”

“大圣爷，大圣啊——是俺们对不住你——”

那老猴儿哀嚎着，嚎叫声里的痛苦任是谁也能听得出来。随着老猴的哀鸣，山中那些猴子也跟着嚎叫起来，凄厉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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