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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炭呢?肉和炭呢?米呢?一石米就一粒都没留给我们吗?”
杏芽也有些急了,要知道他们现有的存粮,根本不够四人吃过这个冬。
春山到底还是个孩子,在自己人面前,越回想方才在内务府的经历就越觉得委屈,用袖子恨恨抹了把泪,“……没有,都没有!他们说年底中宫拜见的外命妇多,筵席多,米肉消耗快,供应不及,咱们的份例就拿去充公了,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咱们的福气……
还说太后将将回宫,寿安宫要暖合起来,咱们的炭被拨到寿安宫去了……公主,他们真是欺人太甚!凤仪宫会缺那点米肉?寿安宫便是不烧地龙用的也是银霜炭,咱们那点灰炭寿安宫的下人都嫌弃……呸,这群杀才,明明贵妃特意提过的!”
按本朝例,这次是做过年的红封和份例若按正经了算,他们西巷主仆四人,公主一百五十两,其他三人各五两,一共一百两六十五两,主仆四人其他份例共有猪肉八斤,米一石。
春山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哽咽了。
被唤作公主的女孩微微叹口气,搁下了手中的木枝笔,探身从正温在炉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抬手递给春山。
她似乎并没有怎么触动到怒意,甚至还翘起嘴角笑笑,存心想逗一逗面前这哭唧唧的小子,“小春啊,这么些年了,你越长越大,怎么还没习惯,这满皇宫的人,除了咱屋里的,哪个把我当个公主看。”
春山憋着一泡眼泪,接过那递过来热气腾腾的茶缸子捧在手里。
少女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春山过来坐,“不过走这一趟,我原预想的是全军覆没连根毛都拿不回来,你居然还能拿回一把铜板,非常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值得表扬。”
春山被夸得有些脸红,但约莫还是心有不甘,“可是……可是明儿个就是除夕了,现在便是再托人买炭,那些黑心肝儿的二两银都得吃一两半的回扣,我就是不甘心,以往便也罢了,这回的过年红封可是贵妃娘娘协理六宫督办的,她提过的西巷的份例也不能少,内务府那群龟孙怎的还如从前那般有恃无恐……”
这时,原本一直在旁边安静听几个小的吵闹的妇人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伸出食指在春山的额头无奈地点了点:“你呀,翻了年便十四了,平日里鬼主意都瞒在肚子里,这急躁的性子何时才能仔细收敛起来?今儿这事得亏你最后收住了,若真与内务府的人闹起来,闹到了上头那几个的跟前,最后吃苦头的还是我们。
贵妃是新宠,龙椅上的有意扶持她与皇后斗,如今欣贵妃才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明面上这么端端正正地说一嘴西巷也得正经的红封份例,不过是为了和皇后叫板给她下马威罢了,还白得一个贤惠仁慈之名,你可觉得她当真是为我们要替我们撑腰?”
妇人心想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几尊大佛都聚齐了,还凭白多出一个刚晋贵妃就协理六宫的郑氏,接下来宫里该有好长一段时日的热闹,她看着豆子还留有特属于孩子清澈眼神,有意掰碎了细细讲与他听:“欣贵妃风头再如何盛,便是能与皇后作对,还能越过最顶头的那位不成?你觉得贵妃真就会一个陛下厌弃的女儿撑腰?这事倘若真闹到了皇帝跟前,陛下会帮着贵妃去下皇后的面子给我们西巷讨个公道?”
她捧起自己的茶盏轻吹口气,低头啜饮一口,敛目遮去眼中的情绪,淡然道:“咱们的这位圣人陛下啊,最是擅长做那得利于鹬蚌相争的渔翁,刻薄寡恩他拿捏得最是淋漓……”
屋里忽然之间莫名静了下来。
春山埋低了头,也不说话,他八岁进宫,如今快六年了,从未见过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在他心里,对于那位皇帝只有畏。
他当下暗自庆幸自己当时还好在最紧要关头忍住了,没和那几个狗仗人势吵开了,不然,他自己的小命搭在内务府不说,还得连累公主和姑姑她们。
妇人咽下一口热水后看着埋头不语的春山继续说下去:“……还有外头角房的那个,与你提过多少回,他不来吵麻烦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你少去招惹他。”
春山才刚开始自我反省结果一听说起住在外边角房的那老太监,顿时又炸了毛:“呸!个不要脸的老货!平常我们好不容易挣点吃的用的,他就跟狗闻到了肉腥似的,就方才我揣着这铜板,他那俩眼睛都恨不得黏我手上来,明知他是奉了令来监看咱们的,咱们没法子才不得不与他同处一院子,何必这般与他客气!”
说着他顿了顿,小声含糊地嘟囔着:“……反正西苑这鬼地方就算死个人臭了都没人知道,早晚有一天得找个角落让他死得安静。”
“你——”原本温和的妇人一噎,干脆抬手一把拧住春山的耳朵。春山他歪着脑袋吱哇乱叫地讨饶着,“啊啊啊疼……姑姑您轻点儿,疼……好姑姑,好姑姑我知道错了,您饶我这一回罢……”
杏芽低头不语就当什么都未听见,手里着翻拣黄豆,他们在冷宫边上开垦的那一块地,入春种下种,喜收成喜人,当季是吃了一部分,剩下的养成黄豆晒干收了起来,平常都舍不得多吃,前几日想到快过年了便想着拿出来吃一些,谁知竟生了虫。
杏芽一粒粒认真地挑着,把蛀了虫的豆子都拣出来,这可不兴得扔,到时候拿水泡一泡,虫就都泡出来了,黄豆碾碎做豆饼还是可以吃,不打紧的,公主说了,黄豆可是好东西,含有什么什么丰富的蛋白质,说是没肉吃的时候当肉吃,补充身体必需的蛋白质……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身体必须得需要这什么蛋白质,但只要公主说的管她对不对,听就对了。
而此时那个被无条件拥趸的某人,正龇着个大牙火上浇油:“对对对,姑姑用力!别光拧左耳,右耳也拧一拧,倒霉孩子,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还‘早晚死在西巷’多不吉利啊……咳,咱们讲究人不说‘死’,要说‘嘎’。”
春山脑瓜子灵活,被拧着耳朵顺嘴就回了句:“那就让那老东西迟早嘎在西巷!还有姓刘的,老子诅咒他吃太多噎死!”
“是噎嘎。”
“对,噎嘎!”
“李岁宁!”
眼见巽娘真要发脾气了,这叫“李岁宁”的女孩儿识趣讨饶:“错了错了,姑姑我错了,过年了开个玩笑一起乐呵乐呵嘛!自娱自乐,你瞧旁边冷宫里的,有几个不疯的,昨儿夜里那戏腔吓得我呦……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人是真容易憋出毛病的,好姑姑,多笑笑嘛!精神的自由财富是谁都无法剥夺的!”
巽娘听着,她坐下来看着自己面前三个稚嫩的孩子,浅浅叹息一声,终于放过了春山是耳朵。
那叫李岁宁的少女眸中的笑意慢慢敛下,但她双瞳依旧清亮,轻声安慰道:“姑姑总能活下去的,我还想出去看宫外的世界,人活千变,总能找到机遇出去的。”
巽娘没有说话。
案桌上那叠泛黄的纸张拿起来,少女对着最上头那张为干的墨迹吹了吹,然后递给春山:“喏,可算是把这一期赶出来了,估摸着书局那掌柜也真是催急了,这会儿天色还早,杏芽你去匣子里拿两粒银锞子,小山,你再辛苦跑一趟东小门使银子让江老七把画稿带出去。”
“画好了!太好了,我看看,我先看看。”春山俩耳朵通红蹦过来惊喜地接过手稿,当即一张张埋头翻阅了起来。
公主说这叫追连载,他每一期都能第一个先睹为快。
见这小子双眼瞪得老大哗哗翻纸,女孩用指骨结敲了敲桌面,开口提醒道:“先别看了,赶紧送过去,我估计今天就最后几趟采办,今天夜里宫门就得落钥戒严了,要是赶不上趟送出去,今年这个年咱们可就真得喝西北风了,回来我拿底稿再让你看个够!”
“好勒!我这就去。”春山到底还是个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心翼翼地将纸稿叠好塞进桌案上放着的那个信纸壳里。
信纸壳子上端正地写着一行字——《喜羊羊与灰太狼拍案惊奇之一百廿三话——喜羊羊青青草原登科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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