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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鹿鸣残碑（第2页）

溪畔捣衣的妇人忽然直起身盯着惊轲看了半晌，腕间已有很多年头的银镯撞出清亮碎响：“可是惊轲少侠？”她半湿的衣襟还沾着皂角沫子，笑靥却比漫山棠梨更生动。

惊轲怔愣一瞬，随即点头。

“少东家您改的犁传到我们村子的那天，老周家三头黄牛拉着犁了一整坡荒地！”

对岸田埂应声传来吆喝，青衫汉子赶着套铁齿耙的骡子唱起新编的山谣，惊得芦苇荡里眠沙的白鹭簌簌飞起，恍若掀起半江碎玉。

这是头一次，不管是穿越前还是成为惊轲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有成就感，瞧着百姓脸上的笑颜，惊轲想到了远在他乡，辛勤劳作的爹娘。

绕过挂满红椒的篱笆小院时，烤面饼的焦香勾住了惊轲的袖角。柴扉后探出个扎羊角辫的女童，蘸着灶灰的小手攥着半块黍饼往他怀里塞：“娘说用少侠教的器具和种田法子，能多好多麦子哩！”

“是不是啊，那到时候让你娘给你多蒸些白面馒头。”

“好耶！是白面馒头！”

檐下老翁闻声抬头，缺齿的嘴笑得漏风，似在诉说今年要丰收。

几个布衣少年追逐着滚过青石路的铁环嬉闹，竹制的环圈竟能在石缝间蹦跳如活鱼。断崖处新建的松木桥微微震颤，负薪樵夫哼着调子与挑绸缎的货郎擦肩而过，谁也没注意桥墩处嵌着箭头，那是当日路过时惊轲随手钉下的桩钉。

霞色浸染层林时，惊轲踏上了隐月山主峰的鹰回径。漫山苍翠猝然褪成青灰，横在眼前的太平钟楼像柄生锈巨剑劈入山脊。

青灰石阶有着无数裂痕，若不是有人常年打扫，应当早已布满青苔。楼顶黄钟本可声传百里，而今最却破了个七尺裂口，宛如被人硬生生掰断的兽牙。

惊轲踏入这个不管在清河何处都瞧得见的钟楼，忽听得大厅残破石像后有歌声传出。那是个须结霜的褐衣老仆，他左耳垂着块乌紫淤痕，手中竹扫帚正将蛛网灰尘扫出殿外。

“哪里来的游侠儿。”老仆突然开口，浑浊眼睛盯着惊轲腰侧佩剑，“原来是故人之人啊。”

惊轲：“老伯认得我？”

老仆掏了掏右耳朵：“你来这边说，我的左耳聋掉了，那场大战……不说也罢。”

惊轲挠挠头，有些尴尬，他突然想起来太平钟楼的事情，似乎跟寒姨有关，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被远处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暮风卷着焦糊味掠过惊轲鼻尖时，晚钟恰撞响第一声。

残破钟声像滚过锈铁板的卵石，惊起对面矮峰一片寒鸦。春秋别馆的琉璃瓦顶本隐在薄雾中，此刻却被火光舔出狰狞轮廓。

青烟不是直上云霄，而是贴着山壁蛇行，将半面枫林染成诡异的紫红色。

老仆突然扔了扫帚扑到南侧栏杆，残缺耳垂因激动渗出血珠：“三年了三年前的火就是这样烧起来的！”惊轲凌空跃上欲坠的飞檐，冷香枪尖勾住褪色的匾额，朝百丈外的火场看去。

别馆十三重檐角铜铃正熔成金水坠落，却不是浇灭火焰，反而与某种黑色油脂相融后爆出青焰，这绝非天灾。

山脚下村子的炊烟仍袅袅升着，隐约还能听见婚嫁唢呐的喜调。惊轲最后望一眼暮色中安详的村落，纵身踏入逐渐暗沉的天色。冷香枪在断崖石壁犁出串火星，宛如一颗流星坠向火海。残钟又撞响一声，这次连归巢的倦鸟都未惊动。

惊轲辗转腾挪，利用飞燕三叠的轻巧和冷香坚固的枪身，硬是在嶙峋山路上如履平地，一个纵身飞上高处，瞧见远方有几道红色的身影，惊轲凌空踏步，朝着那几人袭去。

“果然是他俩。”惊轲靠近那群人之后才觉领头的正是狂澜弟子向吞海和山饮江。

惊轲稳稳落地，却引来周遭一众人的围堵，惊轲立刻举起双手，“山兄，向兄，是我啊！”惊轲喊道，生怕下一秒身后的陌刀就劈上天灵盖了。

山饮江朝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停下。“少东家怎么在这里，离我们相约的日子还长呢，莫不是有变故？”

惊轲：“我从小鹿村过来的，想要翻过月隐山去藏贤岗，刚才在太平钟楼瞧见这边起火了，想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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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饮江：“别提了，我同向师兄到此，偶然在客栈偷听到秀金楼的计划，要毁了春秋别馆。”

惊轲摸摸下巴，努力回想着剧情，现如今没有以一敌百的能力，必须冷静，“秀金楼来了多少人？”

“少说也有两百人，本来我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哪承想我们看到的大概有七八十人，还有一部分抄了小路，更有一部分直接攀崖而上，他们还在临近的山峰上架起了大弩。我们也实在是束手无策。”

惊轲看着眼前仅有十余人的小队，叹了口气，“只能尽力而为了。我猜测秀金楼来的目的是为了除掉小十七，就是那个在春秋别馆最深处的打铁高手。”

惊轲的言语让众人皆是怔愣。

向吞海：“我等从未听过春秋别馆藏着个打铁高手。”周遭众人也是频频点头。

惊轲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知道别馆正厅左侧有暗道可以通向隐月山内，小十七是个天生的铁匠，春秋别馆产出的有名的兵器都是他打造的。现如今别馆没落，但对秀金楼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势力，更何况别馆坐拥隐月山这样绝佳的地理位置，只要人手充足，易守难攻。我们还有援兵吗？”

向吞海点点头：“三更天的江免、醉花阴的葛道和天泉的随江游三日前已经去找帮手了，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惊轲点点头，“我们得兵分四路，一拨人守住别馆正厅，一拨人要尝试攻下巨弩所在的地方，一拨人要守在巨坑周围，剩下的人去收拾上山路上的落单残兵。事不宜迟，我们得开始行动了。”

众人简单分配过后便分头行动，惊轲看看天色，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什么反噬，算了，苦命人的一生都是用来对抗不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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